6.比誰都清醒的“政治瘋子”

在連續削廢五藩之時,朱允炆君臣的主要心思其實一直都放在燕王朱棣的身上。當朱棣為周王議罪的奏章送達南京時,建文君臣還為此展開了一番熱烈的討論。討論其實並無多少新意,無非是揣測其有無不良居心。

依照齊、黃二人的意思,對燕王朱棣下手要立足於快、著眼於狠,不能有絲毫的猶豫,不然就會越來越難以對付。

朱允炆並不是傻子,他當然也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骨子裏的文弱和儒生性格的局限束縛了他的手腳。他與那些臣子所處的地位不同,畢竟是向自己的親叔叔動手,於情於理,都難以說服天下人心,他不能操之過急,要一步一步地慢慢來。

齊、黃二人畢竟較建文帝年長,社會閱歷也相對豐富,所以他們不停地催促建文帝早早動手。建文帝被催得急了,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說:“我一直叫人密切注意北平燕王的動態,可實在找不出任何破綻,我能夠以什麽罪名來削廢他?”

齊、黃二人真是被自己的皇帝逼急了,都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關鍵時刻,朱允炆還在那裏不知進退。堂堂帝國的皇帝要給藩王安個罪名,是難事嗎?顯然不是。先帝朱元璋在這方面不是做出了很好的表率嗎?有樣學樣就可以了。

按照齊、黃二人的意思,拿燕王給周王議罪書的“回執”來做文章。雖說那份“回執”寫得毫無破綻,可文字裏還是透出了為周王求情的意思。既然周王有罪,為其求情的燕王又怎能獨善其身?就以燕王與周王“聯謀”的罪名將二人一並拿下。

在傳統的專制社會裏,對或者錯並沒有真正的標準與界限,話語權掌控在那些嘴巴大、拳頭硬的位高權重者手中。大臣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建文帝卻還在猶豫之中。當齊、黃二人提出將燕王與周王一並拿下時,朱允炆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朕即位未久,連黜諸王,若又削燕,何以自解於天下?”

碰到建文帝這樣優柔寡斷的領導,就是上天賜予再好的機會也是白搭。事實上當時齊、黃的建議如果能夠被建文帝立即采納的話,局勢對建文朝廷還是很有利的。當時朱棣正在“養病”,此時動手正好打得朱棣措手不及。

當齊、黃向建文帝提議發兵時,朱允炆是這樣回答的:“燕王智勇雙全,善於用兵,即使他現在在生病,恐怕朝廷也難以將其拿下(燕王智勇善用兵,雖病,恐猝難圖)。”

這真是猛虎雖病,也能嚇退活貓。建文帝對燕王朱棣的忌憚到了令自己深感恐懼的程度。恐懼歸恐懼,朱允炆還是對燕王朱棣的大本營北平展開了一系列防範性的布防。一是將其困在北京城動彈不得,二是想辦法削弱朱棣的兵力。從軍事層面上來看,建文君臣對燕王朱棣的防範做得還是很到位的,中央軍將整個北平城裏三層外三層地控制起來。同時建文君臣以帝國安全的名義,將燕王府的主要兵力抽調出去防範蒙古。這時候燕王府的兵力是不足為慮的。三個多月後,燕王朱棣起兵的時候手裏也只有區區八百人。

軍事人才的嚴重匱乏,是削藩戰爭的最大難題。建文帝新任命的張昺、謝貴和張信三位封疆大吏,前兩位無能,剩下那位張信後來成了叛徒。建文帝對此人缺乏了解,只是聽信大臣的推薦才重用於他。

經過洪武朝的血腥清洗,朱元璋留下的武將只有耿炳文和郭英兩位侯爺。耿、郭二人戎馬一生,能夠在朱元璋的鐵血清洗之下逃生,可見他們的忠誠度是值得信賴的。

如果建文君臣能夠在軍事安排上多向兩位侯爺請教,也許結果就會不一樣。雖然朱棣起兵時只有八百人,可等到他打出旗號,他的那些被朝廷調離的部下紛紛陣前倒戈。燕王軍隊由八百人直接就發展到幾萬人。其中的奧秘就在於軍隊長期上下級隸屬關系所積澱的“效應”,不是一時的人事調動就能改變的。所以說,北平布防實際上是等於在向朱棣下宣戰書。

朱棣見建文帝對北平城進行層層布防,心中還是有所恐慌的。朱棣身邊雖然沒有“三駕馬車”,但也籠絡了一大批高人。其中有和尚道衍(俗名姚廣孝)、算命先生袁珙、金忠等。這些人雖然都是江湖人士,可他們的智謀卻絲毫不遜色於朱允炆身邊那“三駕馬車”。

北平城的局勢對朱棣十分不利,城內城外全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朱棣想要擺脫這種困境,可是雙方懸殊的實力,讓他有想法卻沒辦法。和尚道衍等人的建議是,先放下皇叔的架子,學會低調做人,對外規規矩矩遵紀守法,暗地裏厲兵秣馬伺機而動。

北平城裏刀已出鞘、馬也上鞍,雖然一切都在秘密中進行,可生活在南京城裏的建文皇帝還是知曉了一切。原因是有人告密。告密者是朱棣的小舅子,明朝開國大將中山王徐達的大兒子徐輝祖。徐輝祖以探親的名義去過幾趟北京城,他察覺出了燕王府裏彌漫著的殺氣。他將自己掌握的情況告訴了建文帝,並提醒皇帝要有防範之心,做好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