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致命的“多米諾骨牌”

建文帝派往北平的三位官員就好像這場權力博弈遊戲中的“多米諾骨牌”,由三人所引起的連鎖反應決定了這場遊戲的輸贏。張昺、謝貴兩人是朱允炆手中的牌,不管他們是好牌爛牌,他們都不起決定作用。而另一個人的存在打破了這種局面,這個人就是北平都指揮僉事張信。毫不誇張地說,此人是這場“多米諾骨牌”遊戲中最為致命的一張王牌。

張信在接到朝廷發來的密令後,遲遲沒有采取行動。原因是他母親說出的一番話讓他猶豫了。他的母親說:“你的父親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帝王之氣在燕王這邊,你不要輕舉妄動,搞不好就會遭滅族之災(汝父每言王氣在燕。汝無妄舉,滅家族)。”

本來張信在這件事上就表現得猶豫不決,母親的話更是動搖了他對建文朝廷的信心。張信是這樣考慮的:憑自己的本事想要抓捕燕王,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自己可不願意這麽白白去送死。既然不願去送死,那就只有去送信。

主意拿定,張信就偷偷地跑去向朱棣告密。朱棣獲知建文帝要對自己下手的消息後,驚懼萬分。雖然說他早有預料,但是內心還存有一份僥幸。如今聽了張信的告密,他才真正意識到,該來的已經來了。張信的臨陣變節,使得僵持不下的削藩攻堅戰在最關鍵的地方掉了鏈子。

朱棣在送走告密者張信以後,既喜且驚。喜的是張信的告密來得正是時候,正如他對張信所說:“生我一家者,子也!”驚的是他沒有想到優柔寡斷的朱允炆果真要對自己動手。朱棣找到自己的謀臣道衍和尚,與其商議對策。最好的進攻才是防守,朱棣已經別無退路,只有起兵對抗朝廷一條路可以選擇。

張昺與謝貴調集城裏的七衛士兵與屯田軍,包圍了燕王府,切斷了燕王府與外界的聯系。同時他們將北平的情況擬了一份奏疏送達南京,向建文帝報告情況。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建文朝廷在北平的衙門裏發生了一起改變戰局走向的怪事。建文帝下達給張昺和謝貴的密詔被人竊取了。

經過調查發現,竊取密詔之人是張昺和謝貴手下的小吏,一個是北平布政司吏奈亨,另一個是北平按察司吏李友直。兩人將密詔獻於燕王朱棣,以圖換取榮華。皇帝的密令居然被衙門裏的小吏輕而易舉地竊得,並送給了對手。由此可見,建文帝在北平的戰略部署是多麽失敗。既然建文君臣已經將朱棣視為最大的威脅,卻安排張昺與謝貴兩個不合格的軍政長官來掌控北平的局勢,這是最為失敗的地方。

從兩人的閱歷、能力和威望來看,他們並不適合被安排在北平這樣一個兵家必爭之地。兩人把持著北平的軍政大權,一個是北平省長,一個人是北平軍區司令。朱允炆看重他們的並不是治軍理政的能力,而是他們的忠心。經過洪武年間的血腥清洗,帝國的權力系統並無多少可用之才。在這種情況下,忠心就成為皇帝用人的一項重要參考標準。說到底,建文帝朱允炆與燕王朱棣都是皇家血脈,他們之間的矛盾只是皇家內部的矛盾。對帝國的官員們而言,他們中的很多人對建文帝與藩王們之間的矛盾也是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在這種情況下,忠心就變得尤為重要。忠心往往決定自己所站的隊伍,也決定著自己的槍口是沖著誰。

可忠心並不能轉換為能力,張昺與謝貴雖然全力對付燕王朱棣,卻疏於對官府內部的管理與防備。北平軍政衙門接二連三出現告密者,這讓朱允炆所下的密令毫無秘密可言。

當時有一個朝廷軍隊裏的士兵,喝得醉醺醺的,到處找磨刀鋪要磨刀。剛巧有個老婆婆看到了,就問他:“你磨刀要幹什麽?”那個士兵得意地說:“朝廷已經下了密令,要殺燕王府的人。”老太太趕緊托人將這件事轉告給燕王朱棣。

皇帝所下的密令居然成了北平城裏公開的秘密,可見北平的政府機制這時候已經千瘡百孔。帝國上空的雲層陷入一種凝固狀態,建文帝與燕王朱棣誰也不清楚對方到底何時才會翻出那張決定輸贏的底牌。

朱棣不敢貿然動手,雙方的實力對比懸殊。燕王府的兵力基本上都被朝廷抽調走了,朱棣讓他的死黨燕山左護衛指揮僉事張玉和燕山護衛千戶朱能,率領僅有的八百名護衛兵前來護衛燕王府。

為了忠實地執行建文帝的密令,不傷害朱棣和他的家眷,張昺和謝貴先下令給軍中將士,將燕王府圍得水泄不通,做好進攻的準備。然後又叫人將建文帝的詔令搭在弓箭上射入燕王府,上面寫著朝廷要逮捕的燕王府官屬。

明明是燕王朱棣謀逆,為什麽朝廷不逮主犯而要先抓“從犯”呢?因為自朱元璋起明朝就形成了一種制度:一旦親王犯事,就要懲治王府的官屬。按照朱元璋的強盜邏輯,他的兒子沒學好完全是因為王府裏的官屬沒有好好引導和輔助,所以治罪要先治王府的官屬。朱允炆忠實地執行了這一祖制,這才有張昺與謝貴射箭“勸降”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