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篇 空倉案 第十五章 屠場、空倉

伐謀者,攻敵之心,使不能謀也。

——《武經總要》

鄧紫玉乘著廂車來到殺豬巷。

她有個遠房堂兄在這巷裏開了間小屠場,名叫鄧三。鄧紫玉和姐姐幼年遭難,被配為營妓後,其他親戚為了避禍,都遠遠躲開,只有這位堂兄曾去看望過她們姊妹兩回。後來她們姊妹在劍舞坊站住腳跟、闖出名頭後,就設法說動戚媽媽,將劍舞坊的豬肉買賣交給了她們堂兄鄧三。鄧三為此也極為感念她姊妹兩個,尤其是鄧紅玉病亡後,鄧三便成了鄧紫玉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鄧紫玉說動石守威去紅繡院綁劫梁紅玉的貼身丫頭,又找來堂兄鄧三,哭著說對面的梁紅玉為勝過她,買通了丫頭仆婦,尋到她一條短處,挾制得她沒了活路。她為了自保,只好也求人綁了梁紅玉的丫頭,探問探問梁紅玉的短處。可這事沒法在劍舞坊做,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她堂兄鄧三人雖生得兇悍,心卻軟,經不住她哭著央求,便答應了。

廂車停到了鄧三屠場的門前,一股腥臭味早已沖鼻。鄧紫玉卻毫不介意,掀開簾子就要下車。她來時沒讓丫頭跟著,只有劍舞坊那個信得過的車夫一個人駕車。殺豬巷裏滿地都是血汙豬糞,那車夫忙跳下車,趕到後面要扶鄧紫玉,鄧紫玉卻擺了擺手:“你就在車上好生等著。”說著便跳下了車,腳一落地,那雙才上腳沒幾天的紫錦繡鞋便濺上了幾點血汙。她卻像沒見到一般,踏著豬糞血汙就走了進去,隨手將木柵門關好,搭上了鐵門扣。

木欄圍著一片小場院,院裏栽著個木架子,搭著個石台,到處都是血跡,散著濃濃豬臭。往日半夜開始殺豬,這時才是午後,場院裏還靜悄悄的,只有幾把掛在木樁上的殺豬刀在風裏輕輕碰響。一個四十來歲胖壯男子從屋門裏迎了出來,是鄧三,臉色有些憂慮。

“你來了?”鄧三小聲說,“你嫂嫂昨天下午我就打發她帶著孩兒們回娘家了,家裏只剩我一個。”

鄧紫玉怕被聽到,不願出聲,只感激地點了點頭。

“昨晚那軍漢背著個麻袋,送到我這兒,說麻袋裏的丫頭被他打昏了,讓我當心她醒來叫喚。我沒敢打開,搬到裏間,放在了床邊。半夜,我聽著那麻袋裏傳出些聲音,趕忙爬起來,沒敢點燈,就著些月亮光,打開了那麻袋,裏頭的人果然在扭,還好沒醒透,也沒叫嚷。我趕忙用備好的布團塞住了她的嘴,用布帶蒙住了她的眼睛,又把她的手腳捆住。我從沒做過這等事,嚇得手腳都軟了。”

鄧紫玉又感激地點了點頭。

“對了,你讓那軍漢去綁的,真是個丫頭?昨晚我慌了神,月亮光又暗,沒瞧清楚,不過隱約覺著似乎不是個丫頭。”

鄧紫玉一愣,卻不敢出聲,伸手示意鄧三趕緊進去。鄧三忙去木架上取下一把殺豬刀,引著她走進屋裏,兩人照說好的,鄧三進到臥房,虛掩起門,留下一道縫。鄧紫玉就站在臥房門外偷瞧。

舊床邊果然倒著一只麻袋,鄧三過去將殺豬刀擱在地上,伸手解開了麻袋口,裏面頓時動彈起來。鄧三又將麻袋褪了下去,扶著袋子裏的人坐了起來。鄧紫玉隔著門縫,一眼瞅見,一股驚怒頓時沖起,險些罵出聲來。坐在麻袋上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

那婆子嘴被塞住,眼睛蒙著,手腳被捆住,卻不住地扭動身子掙紮著。鄧三看見,也吃了一驚,忙跑過來,打開了門,望向鄧紫玉。鄧紫玉心裏已經將石守威罵了個通身遍體。但事已至此,只好試試。於是她朝堂兄點了點頭,示意他去盤問。

鄧三惶然點點頭,又虛掩上門,回到那婆子身邊,從地上撿起那把殺豬刀,朝門縫這邊望了望,鼓了鼓氣,才照鄧紫玉教的,壓著嗓子對那婆子說:“你莫亂動,更莫亂叫。”說著,他將那把殺豬刀刀背抵在那婆子脖頸上,那婆子渾身一顫。

“我要取出你嘴裏的布團,你一點聲音都不許出。我問你話,你才能答。若答得不對,或亂喊亂嚷,我就一刀割破你的喉嚨。記住了?”

那婆子忙點了點頭。鄧三從她嘴裏扯出了布團,那婆子果然沒敢叫喊。

鄧三又鼓了鼓氣,才問道:“你是啥人?”

“我娘家姓何,是南城外營妓館的廚婦。”婆子聲音發顫。

“紅繡院?”

“嗯。”

“你認得梁紅玉?”

“我就是被撥去專門伺候梁姑娘,給她熬湯煮飯。”

“她前一陣生了病,是真病了,還是裝病?”

“梁姑娘受了些風寒,時好時壞的。”

“她那樓上藏了什麽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