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女孩子——知道了她的名字其實不叫英納拉後,再叫她英納拉就有點兒怪怪的——還在睡著,臉埋在他的夾克衫裏。維克多到了警局後,跟值夜班的技術員辦交接,技術員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跟他交代著。其中一個技術員把一堆材料交給他: 有昨晚從醫院送來的報告,也有從現場的探員那裏發過來的報告,還有所有涉案人員的背景信息。他一邊喝著自助餐廳裏的咖啡——這咖啡勉強比警隊廚房裏喝剩的可疑液體味道好上一點兒——一邊翻看了這些材料,試著把女孩提到的名字跟照片一一對上號。

伊芙進來的時候才剛過六點,她昨晚明顯沒睡好,眼睛腫腫的。“漢諾威警探早上好。”

“你不是八點上班嘛,怎麽不多睡會兒?”

她搖搖頭,“睡不著。我在女兒的房間裏,待了一整夜,睡不踏實,翻來覆去盯著她看。要是有人敢……”她再次搖了搖頭,用得勁兒比剛才大,仿佛要把沒有說出口的話搖掉。“我等婆婆醒了,到了寶寶的房間,就馬上過來了。”

他想讓伊芙找個地方再睡會兒,可轉念又覺得,昨晚估計警隊沒人睡好。他自己昨晚也沒睡好,夢裏全是走廊裏那些女孩的照片,還有他女兒小時候穿著蝴蝶翅膀的衣服在院子裏嬉戲的場景。人只要安靜下來,就會被恐懼包裹住。

維克多把腳邊的帆布包拎起來,說:“幫我個忙,請你吃剛出爐的肉桂卷。”她好像一下子來勁了,騰得一下站得筆直。“霍莉給英納拉帶了些能穿的衣服,你能把她領到儲物櫃那邊,讓她沖個澡嗎?”

“你的女兒真是個小天使。”她看了一眼玻璃後面熟睡的女孩。“可我真是不想吵醒她。”

“讓你去總比讓埃迪森去強。”

她靜靜地走出技術分析室,過了一會兒,通往審訊室的門吱呀一聲被輕輕地推開了。

這點兒動靜還是把女孩吵醒了。女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淩亂的毯子裏坐了起來,直到背靠上墻,直到認出了站在門口張著手的她。兩人大眼瞪著小眼,互相看著,最後伊芙擠出一絲微笑,說:“反應真快。”

“他以前常站在門口;要是你沒發現他,他就會很失望。”她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關節因為在不舒服的簡易床上窩了一夜而卡卡作響。

“我們想,你很想洗個澡吧,”伊芙說著拿出了那個帆布包,“我們拿了些衣服過來,這些衣服你穿應該差不多會合身的,還拿了肥皂什麽的過來。”

“要真是這樣的話,我恨不得現在就親你一口。”她走向門口,敲了敲玻璃櫃。“謝謝你,聯邦特工頭頭維克多·漢諾威。”

他一笑置之,沒有答話。

女孩被帶出去了。他走進審訊室,繼續審讀新送過來的信息。昨晚死了一個女孩,其他女孩,加上英納拉,活著的總共有十三個,即十三個幸存者。不過,或許是十四個,這得看英納拉怎麽跟他們交代那個男孩的事兒了,如果他真是花匠的兒子,他是否參與了他爸爸和哥哥做的事呢?

英納拉還在儲物室,沒有回來,這時埃迪森走進來。今天他的臉刮得很幹凈,還穿了套西裝,他把一盒丹尼斯糕點扔到桌上,問道:“她人呢?”

“伊芙帶她去洗澡了。”

“你覺得她今天能說點兒什麽嗎?”

“會用她自己的方式說點吧。”

埃迪森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了我。

“啊,好了。”維克多把剛看過的那沓材料交給埃迪森,然後,房間裏只剩下不斷翻動紙張和偶爾喝咖啡的聲音。

幾分鐘後,埃迪森說:“拉米雷茲說金斯利議員已經在醫院走廊裏安營紮寨了。”

“料到了。”

“還說她女兒不想見議員,她說自己還沒準備好。”

“也料到了。”維克多把材料扔到桌上,揉了揉眼睛。“能怪她嗎?她是在鏡頭前長大的,她做的所有事都要仔細考慮她媽媽的立場。她知道——可能比其他所有人都更清楚——媒體的閃光燈一直盯著她們呢。見到她母親就是個開始。”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到底是不是好人?”

“別被她帶跑了。”他沖著同伴驚訝的表情咧嘴一笑。“我們的工作完美嗎?不。我們做得完美嗎?不,完美本來就不可能,但是我們盡到了自己的職責,最終我們積的德要比造的孽多多了。英納拉很會忽悠人,你可別讓她牽著你的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