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案情既然已經定了下來, 對那些人的處置也下來了,原戶部左侍郎慕容英,抄家砍頭, 家眷流放,只不過等到官府派了人去拿人的時候,後院一家老小總共十六人, 皆著素服服了毒。

沈伯文聽到這個消息後,在值房坐了整整一下午都沒動過。

整個戶部也安生極了, 辦事兒的打算盤的清賬本的議事的,都盡量壓低了聲音,生怕擾了他。

景德帝下旨, 沈伯文升了戶部左侍郎,雖然品階跟右侍郎一樣,但大周官場上講究“以左為尊”,六部堂官亦是如此,左侍郎的地位要更高一些,權利也更大。

舉個例子, 若是戶部尚書之位空缺, 假使平調, 便是從其他幾部的尚書調任,但如果晉升, 便是戶部或其他幾部的左侍郎,右侍郎按照規矩,則是先升左侍郎。

沈伯文在這件事兒裏的功勞不被外人所知, 旁人瞧見他, 都以為他倒黴, 被慕容英陷害, 蹲了一回詔獄,好不容易沉冤得雪,正好慕容英被問罪,左侍郎的位子空了出來,聖上為了想彌補他,這才給了他一個右侍郎。

這下在這戶部,除了渠尚書,就屬沈伯文權利最大了。

褚彥文心下好奇,來戶部轉了一圈,跟他喝了杯茶,聊了會兒天,就發現了這些下屬們對沈伯文的恭敬,不由得笑出了聲。

茶是好茶,上好的君山銀針,湯色橙黃明凈,香氣清純,聽說是陛下前兩天賞的。

他拿茶蓋撇了撇上頭的飄起來的茶葉,視線落在沈伯文身上,一身紅色官服襯得他面色極好,氣質絕佳,仿佛一場牢獄之災也沒給他帶來除了更加沉穩之外的其他變化。

“我祖父要致仕了。”

半晌後,褚彥文忽然道。

“什麽?”他語出驚人,沈伯文也沒想到,畢竟朝堂上半點兒風聲都沒有,不由得聞聲皺眉,“褚相公怎麽突然想要致仕了?”

“沒什麽。”

褚彥文扯了扯嘴角,“他老人家今年六十五,覺得年紀大了,做事有些力不從心,不能給陛下更好地分憂,就起了致仕的心思,估摸著這幾天折子就遞上去了。”

說到為陛下分憂的時候,他眼中滑過一絲嘲諷。

沈伯文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他前幾日還去褚府拜見過褚相公,對方瞧著還是一副精神矍鑠的樣子,面色紅潤,聲音洪亮,仿佛能站在朝堂上跟其他人吵幾個時辰,怎麽突然間就想要致仕了,褚彥文說的這個理由,有點敷衍。

不過看這樣子,估摸著他也不會再透露出更多消息了。

頓了頓,沈伯文問道:“那褚兄呢,有何打算?”

“我?”褚彥文端著手中的茶沒喝,嗅了嗅茶香,半邊身子斜倚在椅中,無所謂地道:“我就還這樣唄,混混日子,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罷了。”

褚家不是寒門,只不過如今在朝為官的卻只有他們祖孫二人,若是褚閣老當真致仕了,恐怕人走茶涼,他以後混日子也沒那麽輕松了。

沈伯文欲言又止,他看得分明,卻放下茶盞,站起身道:“我也就是來跟你說一聲,省得到時候你從別處才能知道,話說完了,我先走了。”

“不用送了。”

沈伯文正要起身,就被他這句話堵了回來,話音剛落,他就掀了簾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果不其然,褚閣老致仕的折子遞上去之後,引起無數人驚訝,褚府一時之間來訪者多不勝數。

不過能進門的卻不多,一概以身體不適推辭了。

景德帝自然沒有答應,駁了好幾次,還派了太醫院蘇院使親自去褚府給褚相公看病。

結果卻不太好,說是心力交瘁,內裏虧空,如風中殘燭,得好好養著,如若不然,恐怕……

景德帝聽懂了,聽到這個消息的人也聽明白了。

三辭三讓之下,致仕的折子總算是批了,容許致仕,賜了太子太傅的頭銜。

沈伯文先前去褚府求見過,見過褚相公,老人家還是一如既往的面容溫和,說話也不緊不慢的,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蘇院使話裏的意思,他作為晚輩,自然不能對師長行事指指點點,況且,在這個時候致仕,養養身體更不是一件壞事。

在收到最後的消息之後,沈伯文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個指點過自己,為自己說過話,在大周屹立兩朝之久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如今也算是君臣相得,善始善終,挺好的,做官做成這樣,可以說是極好的結局了。

褚閣老致仕,內閣的位置就空出來了一個,廷議之後,這次禮部尚書韓建總算是如願以償,成功入閣,禮部堂官們都在悄悄議論,他們尚書大人這幾日都是滿面紅光的,像極了老樹發新芽,比得了小孫子還高興似的。

說來也怪,禮部清貴,禮部尚書這個職位,也相來有儲相之稱,可縱觀大周朝歷代,能成功入閣的禮部尚書少之又少,因而韓建此前一直不能入閣,也沒人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