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信其與不信

聲源來自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人, 步伐穩重,從容鎮定的走進毬場,將燕王世子趙希言射中的楊柳拔起, 仔細端詳道:“世子箭法精妙,箭簇擦斷三支楊柳的皮, 卻未碰到一點枝。”旋即又輕輕一笑, “楊柳可斷生,然此狀…”只見語塞, 眉頭輕皺,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陳平聽後一竟,連忙上前查探, 果然如來人所說一般。

趙希言騎馬靠近,低頭俯視道:“汝倒是觀察仔細,想來也是個細致入微之人,能從榜末一躍至廷試上一甲第三的探花郎, 著實令吾驚艷。”

來人將楊柳放下, 拍了拍袖子, 抱合起朝趙希言弓腰作揖道:“今科探花郎張九昭前來拜謝世子,世子會試大恩, 昭不敢忘。”

“自太·祖改貢舉之制, 舉人中會試, 於殿試不再落榜而只重排名次,這會試便被天下舉人視為龍門。”趙希言冷盯著張九昭,“汝, 有何事是比參試還重要的呢?”

張九昭淡定的站在原地,只溫和的望著燕王世子而不做回答。

“汝答不上來,吾便以故意為之而論, 汝如此做,是好讓吾替汝解圍,又恰好趕在最後一腳,可因吾的顏面,而免去搜身,”趙希言騎馬圍著張九昭走了一圈,最後直面問道:“汝究竟有何目的?”

張九昭微擡頭,見趙希言將左右皆在,便改了神色直直的眼中盯著趙希言似在問話。

“他們都是我的親信。”趙希言開口道。

張九昭便抱袖躬身,道:“在下出身寒苦,自幼失去雙親,因而沒有其他本事,只是讀的書多於常人,時常想,天下究竟是人主之天下,還是天下人之天下,時常想,人主是君父,可是君永遠是君,然父,卻不見得是父,民生之苦,全系皇帝一人,縱有貪官汙吏作祟,那也是君王治理之失,遂又想,為人臣,最重要的是什麽呢?君王會說,是忠君,百姓會說,是為民,這其實都是他們的為己的言論罷了,但終究為官是為什麽,恐怕只有入仕者自己心裏清楚。”

“那汝為的是什麽?”趙希言問道。

“先為己,再為生民,為生民即是為君王,只有百姓安定,江山才會穩固,九昭有私心,唯願佐明君以安天下。”說罷,張九昭再次朝趙希言埋頭躬身。

趙希言聽後皺起眉頭大怒,“放肆,汝好大的膽子,竟想教唆吾去反叛陛下嗎?”

“世子誤會了,下官所說明主,乃是江山社稷之主。”張九昭解釋道。

“社稷之主如今就在紫禁城,汝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麽?”趙希言很不悅的質問道。

“下官適才言明,是來拜謝,是世子以為下官圖謀不軌而滿懷不信任。”張九昭直言回道。

“你…”趙希言聽得有些惱怒。

張九昭又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這大爭之世,時局動蕩,為官就像進了賭場一般,賭場之失不過是錢財全無孑然一身,而官場之失,則是舉家性命全無,下官雖只身一人,卻也不想在這大好年華之時葬送自己。”

趙希言駕著馬向前走了十幾步,旋即用力拉扯韁繩調轉方向,回頭開弓朝張九昭射出一箭。

啾——

只見利箭從書生臉側擦過,沒有躲閃,也沒有一絲懼怕,張九昭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心不跳,分毫之差便能將他的臉劃破,若在差一點便可射中他的頭顱,就連陳平與內侍也是心驚了一番,他似料定燕王世子不敢下殺手一般。

陳平連忙走近將馬牽住,勸道:“世子,他畢竟是李遠榜的進士,天子門生,有功名在身,如今又還是翰林院的人,切不可意氣用事。”

“吾之心,猶如此箭。”趙希言對著張九昭冷冷道。

張九昭聽後,抱袖再次躬身,“九昭了解,但世子之恩,九昭仍要感激,世子既在此勤加練習騎射,那麽九昭就不打攪了,這便告辭。”

張九昭轉身,盯著眼前射入地上的羽箭,正中楊柳分叉的中間鋒利的箭簇與力道將其一分為二,旋即回頭瞧了一眼趙希言,再次扭頭背對道:“世子有恩於在下,今提醒一句,莫要輕信他人,即便左右。”而後提步離開毬場。

“世子,這人…”陳平湊攏趙希言。

趙希言正直腰身騎在馬上,一雙深邃的眸子,望著張九昭離去的背影,“什麽都查不出來嗎?”

陳平搖頭,拱手請罪道:“臣無能。”

“查不出才最可疑。”趙希言猜測道,“此人定沒有那麽簡單。”

“廷試當天皇帝召留他,齊王也一同在殿,他剛通過庶吉士選拔,齊王便請入府中,恐怕他是要輔佐齊王爭位。”陳平道。

“此人的城府,哪裏是齊王可以淩駕的。”趙希言回道。

“世子,莫要輕視齊王府,”陳平提醒道,“齊王雖莽撞,然齊王妃卻是皇帝親自挑選的,她的祖父是先帝征伐一統的謀臣,也是這位謀臣臨終前主張立嫡,齊王妃以女子之身所讀文書不比任何一位進士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