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多情不如寡情

清風略過一襲長袍, 孤影林立在屋檐下,“燕王府赤膽忠心,絕不會做叛主之事, 且我已有心屬之人,王公如此做, 豈不害了令愛終身。”

“可事到如今, 還有誰可救我們王家呢,”王振垂頭喪氣的後退了幾步, 垂下的雙手微顫, “想我王氏,滿門忠烈, 今怎就落得一個如此下場。”

“與疑主而言,功高最是忌諱,吾若答應,這趟渾水只會越攪越濁。”趙希言負手背對著王振, 側頭道, “王公是忠貞之臣, 走到這一步實在令人唏噓,吾蒙聖恩留京, 實為質子, 王公之難, 實在無能為力。”

朝廷局勢不穩,與藩王之間的關系劍拔弩張,趙希言深知, 朝廷不敢動藩王,但藩王也不敢輕易反叛朝廷,塞北諸胡皆恨燕王入骨, 養精蓄銳多年有卷土重來之勢,若貿然南下,恐腹背受敵,作為燕藩世子,入京不過是為穩局勢,若攪了這趟渾水,只怕自己的處境會更加艱難。

嘆息聲連連從趙希言身後發出,趙希言也只得無奈的搖頭,“王公若想保全,便自去冠冕,請罪於聖上,卸手中權力,歸野山林。”

王振聽後緩緩擡起頭,雙目微紅的盯著轉身勸解的趙希言,似心有不甘的將披風解開,旋即同時扒開直身與中單的交領,系繩經不住力道而被扯斷。

王振露出滿身傷痕的臂膀,一道道指粗的刀口多是砍在了胸前,“老夫縱橫疆場,戎馬半生,幾經生死,不負祖宗,才換來今日之耀,無罪卻要負荊請罪,兩子投身軍戎,也要因此斷送前程,老夫豈能甘心。”

“明章。”趙希言喚道。

內侍明白意思,動作極快的尋來了一件舊道袍,“哥兒。”

趙希言接過,欲替王振穿上,“吾也替王公可惜,況且王姑娘還於吾有救命之恩,只是吾…不能拿燕國與整個大明的社稷做賭注,塞北還有諸胡虎視眈眈,全憑燕國與王父震懾,否則君上,豈敢在朝中如此對待能臣。”

王振旋即擡手阻攔趙希言的披袍動作,隨意的穿回了自己的衣裳,收回悲傷情緒邁出中堂。

趙希言拿著舊衣服僵在原地,見王振離開,擡頭提醒道:“某的話,望王公三思。”

王振止步在庭院的磚道上,回頭道:“世子自生下來便是皇家血脈,錦衣玉食,不會明白我等軍人拼殺之苦。”

燥熱的風帶起一陣蟬鳴,老翁最終消失於拱門外,本陪同在庭院石階下的內侍再聽見中堂東側拱門響起的腳步聲後朝趙希言走去,接過手中的舊衣,旋即叉手後退離。

院中只剩穿堂而過的風,趙希言垂著一只手佇立在原地。

“世子可是難過?”楊書瑤上前問道。

“畢竟,王氏與我也曾有恩。”趙希言垂頭道。

“現下局勢,世子無法救的,讓王氏成為世子妃,王家的處境與世子的處境都會變得極為艱難。”楊書瑤道,“王振既固執又不甘心。”

“王家的榮耀是幾代人用血肉拼殺出來的,豈能甘心就此放手。”趙希言道,“塞北不安寧,從上次大朝會便可看出,韃靼部的郡主受傷歸國後,韃靼的王已然將過失歸結於明廷,設宴邀諸部於王廷,蠢蠢欲動,如此時機,燕國不能與朝廷再有幹戈,說到底,人心終究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

“世子有時…”楊書瑤稍頓,“也是個性情中人。”

“是嗎?”趙希言側頭反問。

楊書瑤未給肯定,“多情不如寡情,風流多情,害人害己,寡情…”

“寡情如何?”趙希言追問。

“薄情寡義之人一但動心,可謂之深情,可笑世人總把多情當做情深,殊不知,多情之人最是無情,人活一世,當斷則斷,世間哪有那麽多難舍難分,離了另一伴,難道就不活了?”楊書瑤回道。

趙希言楞看著她,旋即又好像並不意外她會有此番言論,“姐姐還真是,對自己的所有物一貫強勢,不過…”

“不過什麽?”楊書瑤道。

“你和孫姑娘一樣,都太過理性,不對,”趙希言轉了轉眼珠,“還有個女子,比你們都要理性。”

“世子所言是晉陽公主吧。”楊書瑤直言道,“聽吳醫官說,世子暈厥,公主比誰都緊張,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也遂了世子的意,得償所願。”

談及晉陽公主趙瑾禾,趙希言適才放松的臉又瞬間凝固,“我此次入京,目的有二,除了故意為質保邊境安寧,還有便是想知道我母親張氏一族,當年事情經過的真相,適才我沒有對你說實話,其實是…每當我問及,母親色變,父親含糊其辭,燕王府上下具不知,整個燕國沒有人敢議論,幼時我並不知曉這些,直到進京那年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個姨母,是聖上的嫡妻,我想知道,陛下為何要屠我外祖張氏滿門,害我母妃終日郁郁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