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一陣微風拂過河池, 滿池的荷花隨風搖曳,葉片中間的水珠順著傾斜的葉脈流出滴在了蓮蓬上。

趙希言抱著袖子端站在趙瑾禾身前,風吹過衣擺, 卷起襆頭垂懸於腦後的兩根長系帶,遂低頭笑道:“真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公主。”

“謂何事?”晉陽公主擡頭看著趙希言爽朗的笑容, 再次問道。

“公主曾記否, 言初次入京時,公主無意間提及的廢後張氏。”趙希言對視道。

“你是想問張氏一案的來龍去脈?”晉陽公主反問。

趙希言微微點頭, “再如何, 張氏都是我的外祖,那年我隨父歸國後問及, 他們不僅不肯告知,還嚴加訓斥,告誡我不可再提,京中有陛下的明令, 但燕國遠離京城, 父親又為何要如此遮遮掩掩呢, 言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通。”

“世子是好奇張氏滅族的原因, 還是自己呢?”晉陽公主問道, “縱使燕王殿下對世子百般寵愛, 但每當對鏡之時,世子總會心生質疑的吧。”

趙希言轉身走至欄杆旁,有荷葉阻隔風吹, 池水遂十分平靜,池中倒映著少年的身影,身材高挑, 眉目清秀,“我聽聞雲中張氏異於其他諸胡,不但女子生得貌美,就連男兒都個個生得眉目如畫,不光如此,還兼得一身好武藝。”

“若非如此,張氏又豈能獲賜漢人姓氏,武宗時,位列十大開國元勛之首,配享太廟,”晉陽公主道,“的確,我也曾為張氏一案好奇而追查過。”

“所以言今日特來討教。”趙希言合袖躬身道,“望公主成全。”

“理由呢?”晉陽公主問道,“憑何覺得吾會告知於你?”

“我…”趙希言忽然愣住,旋即微閉雙眼再次揖身,“任憑公主差遣。”

晉陽公主旋即認真的喝起了羹湯,“不得不說,南人吃住,都甚為精致,世子這湯,吾很滿意。”

趙希言聽後,喜出望外的走上前,“公主若喜歡,言日日給公主送來。”

--------------------------

——大理寺——

一束陽光透過密閣上方的紙窗灑進閣中,給陰暗幽森的內室帶來一縷光明,閣中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堆砌齊整與裝訂成冊的紙張以及卷起留有吊牌的竹簡,有些宣紙還被裁去了邊角,整齊劃一的擺放著。

晉陽公主帶著趙希言從一排排書架旁略過,來到最深處也是最為陰暗的角落。

趙希言小心小心翼翼的提著燈籠,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整棟档案庫都給燒著了,望著一排排木制書架,裏面的卷宗堆積如山,“這都是本朝累積起來的案件麽?”

“自太.祖建國,本朝尤為重視律法,刑部與大理寺每年都會派遣官員外出辦案,凡天下命案,都要交由大理寺與刑部審理,地方官員無權斷生殺,這些大案的案底自然就落在了大理寺中,還有一些無頭案,至今還堆放在此,”晉陽公主站定在一座書架前,架上的案卷卻寥寥無幾,“張氏一案當年只是陛下有旨意不允任何人再提起,然大理寺與刑部的案底卻是未被消除,只是卷宗都被存档封起來了。”

“當年是張氏欲要廢除今上,扶持年幼的皇太子登基,這才被判謀反之罪,九族盡滅。”趙希言望著晉陽公主道。

晉陽公主擡頭望著書架最頂端那一層,“是,你所聽到的,並非都是傳言,如你適才所言,便是當年的事實。”

“為何啊?”趙希言不解,“廢後之子已經是皇太子了,張氏為何如此心急。”

晉陽公主踮起腳尖擡手去抅一卷書架頂端封藏在布袋裏的竹簡。

趙希言見狀,遂繞至她身後,極為輕松的擡手取下。

少年的前胸貼著她的後背,閣中安靜的可以聽見心跳,燭火的光芒有限,不足以支撐這座龐然大物中的黑暗,晉陽公主微微側頭,便可見幽暗之中那張精致的側顏。

人聲停止後,氣氛變得有些僵凝,“是這卷嗎?”趙希言忽然低頭問道,晉陽公主攥著胸前的雙手一愣。

見無反應,趙希言遂再次喊道:“公主?”

晉陽公主聽後連忙點頭,“是。”

趙希言遂將其從架子上拿出,“給。”

晉陽公主接過,輕呼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復。

“當年武宗共有嫡庶二子,雙雙成年後卻依舊未立皇儲,朝廷遂起黨爭,今上雖為嫡子,可是先帝偏愛最像自己的幼子,且幼子立功無數,在軍中有極高的威望,又作為皇子,自然有無數大臣擁護,在這種處境之下,今上便求娶了張氏女,張元帥是先帝最信賴與器重的肱骨之臣,年逾古稀,三朝元老,之後憑一己之力保得今上入主東宮,但是廢後張氏姊妹,也就是你的姨母與你母親,二人雖貌美,卻身體孱弱,尤其是廢後。”晉陽公主拍了拍卷軸上的灰塵,“儲君確定後,你父王才娶了你母妃,而後便帶著你母妃之國去了燕國的封地,沒過多久先帝駕崩,今上繼位,太子妃順理成章的成為了皇後,而張氏也成了一手遮天的外戚,半年之後,張皇後有孕,然那時,張皇後身體欠佳已多時,為皇嗣,遂命禦醫盡全力保下胎兒,今上登基的第二年春,嫡出皇嗣降臨,宮中大喜,殊不知皇後為誕皇嗣差點喪命,自此之後,張皇後的身體每況愈下,帝與外戚的關系也越變越緊張,幾個月後,在外戚張氏的威逼之下,將還在繈褓中的皇嗣立為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