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戲裏戲外

——齊王府——

王府內的內侍將趙希言領進搭設靈堂的院子, “殿下就在院內,世子請。”

趙希言撐著一把雨傘跨入內,打濕的白綾被風吹動, 趙希言將傘放下, 又摘去冠冕, 露出了裹頭的網巾, 隨後將袞龍袍上的玉帶解下, 連同袍服一起被她脫下交到了跟隨的內侍手中, 吩咐道:“你在此等我。”

“是。”

說罷, 趙希言便往靈堂邁去, 雨水打在緦麻喪服上,連同著淚水滴落在地,“嫂嫂”

齊王跪在靈前,聽到慟哭的聲音後回首, 盯著燕王世子一身裝扮, 連忙起身相迎,“言弟這是?”他竟沒有想到,邸報傳至天下, 齊王妃罪責公布,如此時候,竟還有人敢冒著同謀罪的風險前來吊唁亡妻。

趙希言跨入內, 擡手輕輕擦拭著不知是有淚還是被雨水打濕的眼角, 哽咽著說道:“若那日冠禮,我沒有再三猶豫, 而是直接告訴兄長,或許嫂嫂今日就不會死,都是我的過錯。”

齊王聽後, 眼裏滿是心酸,連忙搖頭安撫道:“這是有奸人在背後作祟,即便我早去一個時辰,也改變不了什麽。”齊王又扭頭看著妻子的靈位,充滿了自責與愧疚,“若要責怪,我才是那個最該受責之人,若不是我的放縱與寵溺,你嫂嫂也不會淪落至此,終是我害了她。”

“怎會是兄長呢,”趙希言擦凈淚水道,“嫂嫂是兄長嫡妻,兄長敬她愛她,作為宗婦,這等福分是多少人求之不來的。”

齊王再次跪於靈前,“縱然夫妻情深,卻也比不過有些人對於權力的覬覦,陰險狡詐至極,將我們生生拆散,陰陽永隔。”

“兄長是說衛哦不,是楚王殿下,”趙希言同齊王一道跪下,將心裏的疑惑展露在一張看似天真的臉上,“那日中秋夜宴,楚王殿下的屍體被錦衣衛擡進來時,可將我與安陽嚇了一跳,覺得陛下的心也太狠了,楚王殿下可是陛下的親子,竟然賜死擡於宴上用以警告宗室子弟,如此做法,實在是駭人聽聞。”

“沒成想”趙希言挑起英眉,望著靈位猶豫的嚼著字,“不但沒有死,還成了楚王重新出現在京師,嫂嫂也”

齊王忍著怒氣,將雙手撐在大腿上跪於地,閉眼問道:“言弟真的相信三司會審的結果麽?”

皇帝賜死齊王妃之後,又詔三法司會審重開越國公疑案,齊王妃成了禍首,楚王得以開釋,因受牽連,林氏一族的高官盡乎消失於朝堂之上,一些參與審訊的老臣紛紛辭官歸故,皇帝的權力牢牢在握,除卻北方的燕王,朝廷,集權於皇帝一人。

“覺得,你嫂嫂是陷害楚王的罪魁禍首麽?”齊王又補問道。

面對問話,趙希言擡眼一愣,旋即閉上雙眼回答道:“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這是嫂嫂生前於雞鳴寺告誡言的話,嫂嫂其實都明白,世間諸多煩惱,皆因利起,但世間諸人,又有多少能真的不爭不搶,如此世界,如此制度,勝者王,敗者亡,嫂嫂今日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兄長吧。”

齊王忍住心中的怒火,趙希言便又道:“兄長一定不喜歡言的此番言論,但言沒有通天之眼,事情的真相如何便也不得而知,嫂嫂已不在,無論真假,都平息不了兄長心中的怒火與仇恨。”

齊王平下一口氣,“我信你嫂嫂絕沒有陷害趙成哲,反是被趙成哲所陷害,趙成哲利用了陛下的疑心,張九昭”齊王忽然陰森下臉色,“時至今日,本王總算看明白了,他才是最陰險狡詐之人,看似他不願侍奉我為主,可實際又時常出謀劃策,他久在陛下身側,陽奉陰違,日後若讓他擔任要職,必是禍害我大明江山的奸人,若他不除,社稷必然危矣,用他為輔臣入翰林,實是昏庸之舉。”

“兄長想要除去奸佞,需得有除奸佞之能才行,”趙希言提醒道,“否則嫂嫂做的這一切,就全都白費了,兄長不能辜負了嫂嫂的一片苦心。”

齊王怒火未消,很顯然他已被仇恨所蒙蔽了心智,並沒有聽進趙希言的話,“本王容忍不了殺妻之人多活一日在本王眼前。”

“兄長憐惜嫂嫂,不忍她枉死,可是兄長也要顧念貴妃,貴妃生育兄長,撫養兄長成人二十余載,有哪個母親,會想看著自己的兒子做傻事白白斷送呢?”趙希言說道,“我還未至十歲時,朝廷就破例冊我為燕王世子,陛下多次下詔命我入京,都是因母親不舍我,迫使父王拒受詔書,直至去年冬日,詔書再次傳到北平,父王無奈接下詔書,母親便整日以淚洗面,日日埋怨父王,前不久我又收到北平的書信,母親臥榻已數月了,而我卻”趙希言越說越傷感。

齊王聽之,對這個堂弟瞬間心生憐憫,同時也對自己的軟弱很是內疚,“我還未出生時,朝政由外戚張氏把持著,皇後穩坐中宮,太子已立,母親雖得寵,然在六宮之內如履薄冰,每日都要向皇後請安,還要提防張氏族人與宮內其他妃嬪,我這一生,都被女人護著,反過來,我身為親王,卻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你說,我還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