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大行皇後

皇帝騎馬向輅車飛速奔去,剛要靠近卻被一眾侍從警惕的攔下,“皇後車架,閑人退散。”

皇帝揚起鞭子朝說話的人給了一鞭,就在吃了痛的人正要發怒時,新城侯張弼聽到動靜火速趕來,見是天子,慌忙下馬,“陛下。”

一眾人傻了眼,黑燈瞎火的情況下,他們沒能認出皇帝,也不曾想到皇帝此時會出現在這兒,於是嚇得紛紛跪伏。

儀仗隊加之禁軍跪了一地,而皇帝卻頭也不回的朝車架走去。

他從馬背上跳下,拖著已經疲憊不堪的身子跌跌撞撞登上了車,“阿儒!”

太監掀開簾子,一陣寒風吹進帳內,只見燕王與晉陽公主雙雙跪伏於榻前,病榻上的皇後,奄奄一息。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皇帝趕到了張皇後身前,趙希言回首,看見滿是滄桑的父親,晉陽公主見之連忙拉起趙希言從車屋內離去。

父子擦肩而過,然皇帝的眼裏始終只有張氏一人,待屋內安靜之後,皇帝緩緩走到張氏的榻前半蹲下。

“阿儒。”

四目相對,張氏失華的雙眼滿是空洞,仿佛在被神明一點一點抽取生命即將變成一副軀殼一般。

“二哥。”張氏吃力的喊著皇帝,“你終於完成了,你積壓在心中,多年的夙願。”

皇帝卻拼命的搖頭,“不,這並不是全部,你是知道的,我想接你回京,哪裏才是我們的家。”

“只要你和言兒在,平安順遂,與我而言,哪裏不是家呢?”張皇後回道皇帝。

“那不一樣。”皇帝道,遂緊緊握住張氏的手,在哭紅的鼻尖蹭了蹭,“往後再沒有朝廷敢脅迫施壓於我們了。”

張皇後見他繃不住淚的神情,心裏很是難過,便拼盡力氣擡起手,與同孩子一般,也為丈夫拭淚,“我很抱歉,不能陪你到最後。”

皇帝忍住傷心搖頭,“別說這種話,這麽多年過去,都是你一直陪著我,每回征戰都害你擔憂,回來還要將滿身傷痕交給你,你跟著我,從未過過一天安生日子。”

“這麽多年,你怨我嗎?”皇帝又開口問道,“將你從他身邊奪走,又將你帶到北平,身處異鄉近四十年。”

張皇後回想過往數十載,起初是有恨的,然再看到眼前這個人不因權力地位,甚至不惜得罪儲君與皇帝時,她心裏的恨也就消失了。

“妾雖是弱女子,然也有自己的傲骨,寧為庶人妻,也不會做公侯的妾室。”張皇後搖頭回道,“殿下是知道我當時有求死之心,故才冒險搶奪牒紙,因而,我又有什麽好怨的呢。”

幾十年風雨,歷經千辛萬苦,終於迎來了黎明的曙光,就在皇帝滿懷喜悅,期盼著闔家團圓時,上天卻給他降下了噩耗,一個讓他痛心,抱憾終身的結局。

“二哥不必於我有所愧疚。”張皇後道,“這麽多年過去,妾豈能不知二哥真心。”

曾經因一時沖動而將張氏從她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手中搶來,皇帝一直帶有愧疚,於是百般討好,盡管前些年不受待見,但皇帝的好始終如一,日復一日,不到一年時間,張氏被他的真誠所打動,比起見利忘義的梁王而言,燕王這個武夫,並不是有勇無謀之人,恰恰相反的是,有著世家子弟沒有的細膩與柔情,當初不過是萍水相逢,卻比自幼一同長大的梁王,還要重情重義,事實也得到了證明,沒有被時間所打敗,燕王對張氏的好,數十年如一日,而梁王成為太子後,東宮嬪妃成群,登基之後更是廣納後宮,若說聯姻是帝王慣用的政治手段,那麽與皇帝對峙不下的燕王又為何不選用呢。

燕王緊緊握著張氏冰涼的手,眼角是止不住的淚水,“阿儒。”

而今什麽話,都蓋不住他眼裏的悲傷,無法面對妻子即將離世,也悔恨自己沒有多留時間與她相處、陪伴。

張皇後將手蓋在皇帝手中,虛弱的喊道:“二哥。”她強撐著一口氣,便是等待皇帝的到來,等待重逢,在最後一刻鐘內,她仍想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麽,說些什麽。

皇帝反握著張氏的手,“我在,儒儒,你說吧,我在呢,我都聽著。”

“大郎的死,我一直心懷愧疚,直到有了二郎,我將你與她當成了我的全部,而今我沒有辦法再繼續陪伴你們了,二郎剛及冠不久,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皇帝點頭,“我知道,她還有我,你不必擔憂。”

“她的性子,你亦是知道的。”張皇後又道,“她是你的孩子,性子也隨你,都是脾性倔強之人,我知道,而今身份大變,今時不同往日,你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家了,還有國,然我希望於公之時,你是陛下,而於私,你仍是父親,是我們孩子的父親。”

皇帝再次點頭,“我從未忘記,你我的孩兒,她長得像你,我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