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逃出天堂島(完)

船長贏下了第四局。

他看著桌面上散落的紙牌,臉上卻沒有任何愉快的表情,只是垂著頭若有所思。

門外隱約傳來船員們的歌聲,時不時有急促輕快的腳步聲穿過走廊。

那些小夥子已經很久沒唱過家鄉的歌了,他們似乎終於掙脫了手裏拿著槍的大塊頭們的威脅,正以闊別許久的熱情合力做著某件事。

船長伸出手,把紙牌慢慢攏成一堆:“你們有事瞞著我嗎?你是為了這個才來找我打牌的?”

莊叠沒有反駁或解釋,只是點了點頭,伸手把台燈扶正。

這件事不可能一直瞞下去——外面的燈已經結束了第四個周期,潛艇離那個有光的地方越來越近,整個空間都已經開始受到影響。

就像是一列在漆黑的隧道中穿行了太久的火車,當終於接近隧道口、即將駛入湧進來的光線的那一刻,整個列車上的人不論在做什麽,都是不可能對前方的變化全無察覺的。

船長的意識已經和這艘潛艇融為一體,如果到了這時候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會說明他們走錯了方向。

船長忽然用力把撲克甩開,他雙手扶著桌面,向前傾身,牢牢盯住莊叠。

“你甚至連騙我都懶得騙嗎?”

船長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有強烈到可怖的壓力在房間中盤桓醞釀:“他們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同意為他們做事?到底又有什麽陰謀……”

莊叠被這種冰冷的恐怖力量釘在椅子裏:“船長,格斯是不對你說謊的。”

船長忽然愣住。

他頭疼得越來越厲害,無數混亂破碎的記憶在他腦中不停地橫沖直撞,像是要把他整個人生生撕裂淩遲。

紙牌亂紛紛地散落在地上。

“你們還是打算毀了這艘潛艇。”

船長痛苦地低聲呻吟,他的身體正在急速枯瘦下去,仿佛全部皮膚都直接覆蓋在骨骼上:“為什麽?我已經盡我所能改造它了,究竟哪裏還不夠好?為什麽不能留下來,為什麽不能得到安寧……”

“現在就很好了。”莊叠打斷他的話,“你是個很棒的船長。”

船長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下。

他倏地擡頭,看向被自己的力量壓制得無法動彈的莊叠。

船長站了一會兒,他好像又忽然認出了面前的人,神色忽然顯出愧疚的赧然。

他低下頭,怔怔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樣的動作讓他顯得像個犯錯後手足無措的毛頭小子:“格斯,我弄糟了。”

“對不起,所有事都被我弄得一團糟。”他啞聲咕噥道,“我把牌都扔到地上了,我不想朝你發脾氣的。”

在船長的態度驟然緩和的同時,那種恐怖的壓力也無聲無息地消失。

船長室再度恢復了平靜,平靜得像是再普通不過的午後。

“是因為你的壓力太大了。”

莊叠起身,把紙牌一張張撿起來:“你該休息了,船長。”

“或許是吧……我也覺得最近的精力明顯比不上從前了。”船長低聲道。“可我忘了,我想不起怎麽返航了——人數總是不夠,可人數不夠怎麽開船呢?”

船長蹲下來,和了望手一起收拾自己搞出的殘局:“我可不想把誰落在冷冰冰的海裏面。尤其是你,格斯,你這種家夥要是被一個人落在海裏可怎麽辦?”

莊叠把紙牌收好,重新切牌洗牌:“再玩兒一局嗎?”

船長這一次顯得十分配合,他什麽也沒說,重新坐下來,接過莊叠分給自己的紙牌。

最後一局,莊叠沒有用認知修改牌面,只是逐張將紙牌分到船長和自己面前。

“格斯,你不怕會輸給我嗎?”船長看著他的動作,忽然問道,“如果你輸了怎麽辦?”

到目前為止,兩人各贏了兩局,算是打平。

按照五局三勝的規則,最後一局的結果就將意味著最終的輸贏。

莊叠停下發牌,看向船長的頭頂:“你最近有理發的打算嗎?”

船長愣了愣:“什麽?”

“沒事。”莊叠暫時還不打算讓局面發展到這一步,“我的運氣一般不錯,所以不擔心輸——即使輸了,我也不會留在潛艇裏的。”

船長沉默了一會兒,嘆著氣苦笑道:“還真是完全符合你的個性的答案……好吧,你總能贏我。”

船長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阻攔格斯做任何事的。

即使格斯輸掉牌局,船長也不會真的阻止格斯離開——只要這的確是對方真正想要做的事。船長甚至很樂意給格斯介紹幾個適合種花的好地方,比如自己的老家就很不錯。

他只是想利用這場賭局做借口,和格斯玩一會兒牌而已。

“我們上一次坐在這裏,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船長拿起自己的牌。

他沒有看牌面,只是把這些紙牌一張張交錯支撐著疊成三角形的尖塔:“那時候潛艇剛失事不久,我們盤點完剩下的物資和氧氣,關起門躲在船長室裏等著一切變得越來越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