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子殿下

靶場少有獨自練習靜止靶的士兵,辛薩人自幼在馬背上長大,偏愛於騎射。

圍起來的靶場占地極廣,燕澤玉極目遠眺也只能勉強瞧見最遠靶子的模糊影子。

“你能射中最遠的靶心嗎?”

辛鈐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微微眯起的鳳眼裏似乎盛著笑意:“你猜?”

“我猜不到。”

不過,雲將軍大概能穿雲破靶吧?

晏京茶館流傳著‘千裏雲將軍,一箭破萬軍’的戰績,那是辛薩與魯巴聖初戰成名的一役,被大晏的說書先生口口相傳。

只是……傳頌戰績的晏國卻沒成想自己成了‘被破’的戰敗方。

*

馬蹄奔騰聲從幾丈開外逐漸逼近,蹄下細雪飛濺如朵朵冰花,來人氣勢洶洶,臨近太子身前卻也絲毫不減速度,駿馬鬃毛飛揚,勢如破竹。

勁風襲來,燕澤玉心驚,辛鈐握住他的手撫了撫,他不禁偏頭。

男人神色如常,不躲不避,嘴角甚至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黑沉的眼底無波無瀾,勉為其難地看一出跳梁小醜的浮誇表演。

根本不用辛鈐出手。

金戈手中的棕麻長鞭自空中飛馳而過,最為輕細的梢頭狠狠鞭撻於馬頸。燕澤玉知道這看似細長無力的梢頭才是打人最疼的,馬兒被迫扭頭,痛苦嘶號,可就算如此也將馬背上的主人駝得穩當。

“大膽!雲將軍可知縱馬橫行,是為對太子殿下不敬。”

雲忌冷哼,利落翻身下馬,皮靴踏在雪地發出沉悶響聲,蹙著眉查看著愛駒脖子上的鞭傷,見未傷及筋骨才松了口氣。

“嗤——堂堂一國太子,竟如此小肚雞腸,臣不過是大意忘了拉韁繩,便是大不敬了。可憐我的愛駒……”

原來縱馬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雲將軍。

呵。

還真是冤家路窄,雖說雲大將軍並不知曉自己這個冤家,可他萬萬不會忘了雲忌這號人。

燕澤玉還是安靜垂眸立於太子身旁,長睫掩蓋陰翳,指甲刺入皮肉,針紮似的痛才能讓他保持些許理智。

本以為雲忌合該是個粗獷豪傑,可到了跟前,燕澤玉才發現雲忌生了一副陰柔的臉。

陰柔卻不女氣的臉。

上挑的眼角像淬毒的銀鉤,鋒利的眉毛竹葉似的,看似柔軟,實則稍有不慎就能見血封喉。

陰柔、狠辣、暗藏殺機。

辛鈐神情不改,萬事不入其眼的冷漠,嘴角卻勾了一分譏笑,道:“雲忌大將軍率領騎兵上千騎,竟連韁繩也敢忘?看來是這些天養病養廢了罷!”

“若是雲忌大將軍在管理軍營上力不從心,本王不介意多費些心神。”

“你敢?!本將軍是可汗出征時親封的大將軍,太子殿下怕是沒這個資格置喙。”

辛鈐只是輕笑,眼底藏刀,“雲將軍大可一試,看看本王到底有無資格。”

兩人對峙良久,終是雲忌敗下陣來,憤懣地橫掃地面積雪,雪漬濺開幾尺遠,卻沒敢濺到辛鈐身邊。

雲忌心裏憋著氣,轉身便要縱馬離去,卻被金戈叫住。

金戈恭恭敬敬地朝雲將軍行禮,挑不出絲毫錯處,“雲將軍縱馬橫行,驚擾了太子殿下和玉公子。這罪行可大可小,我們太子殿下心慈,便不治將軍罪,可這畜生……”

雲忌牽著韁繩的手緊了緊,隔空凝視著太子,半晌,撫了撫黑馬的鬃毛,單膝跪地,垂頭認罰脊梁卻挺得筆直,“畜生不懂事,太子罰我便可。只是……二皇子不日便能返回,太子可要掂量掂量。”

“雲將軍今日犯錯受罰,理應如此,二弟向來明事理,想來不會偏袒下屬。”辛鈐語氣一轉,“本王念在雲將軍有傷在身,便只罰軍鞭二十罷。”

二十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對於負傷的雲忌來說著實算不得輕。

雲忌冷哼,嘴角拉直著寫滿了不情願,但靠山不在境內,只得憋屈道:“臣領罰。”說罷,被太子的親信壓著去了遠處。

燕澤玉旁觀目睹了全程,雲忌驕傲的脊背被左右兩邊的士兵壓下去,耳邊陸續穿來鞭子破空掃過皮肉的獵獵風聲。

燕澤玉抿唇將那些笑意收斂,擡眸倏然撞上了辛鈐那雙黑到極點的眼睛。

“高興了?”

燕澤玉一時沒能理解,“啊?”皺著眉頭沒說話。

辛鈐心情頗好,攬過少年的細腰領著朝靶場射擊點走去,邊走邊慢悠悠地問:“問你呢,幫你罰了雲忌,開心嗎?”

冷汗瞬間就下來了,燕澤玉後背濕了一片,薄唇也難以自抑地輕微顫抖,連帶著聲音也抖得厲害,“我、我有什麽開心的啊。”

辛鈐聞言沒什麽別的反應,笑了下,並不再開口,只是朝站在遠處的驃騎將軍招手。

驃騎將軍捧著手上的弓,顫顫巍巍到了太子近處,膝蓋一軟直接雙膝跪下了,他方才取弓回來便見雲大將軍被罰軍鞭,辛鈐往日種種鐵血手段浮上腦海,他怕自己觸了太子黴頭,一直站在遠處觀望,期待著太子就把他當個屁放了,可還是被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