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床上躺著

燭台上晃動的火光打在辛鈐輪廓分明的側臉,手中古樸沉穩的玄黑戒尺也被籠罩在燭光裏,反射著淡淡的光暈。

但辛鈐低垂的狹長眼眸卻是黑沉的,光亮似乎被那濃郁的玄黑眸子盡數吸了進去,吞沒不見,獨獨留下古井般的幽深。

被這樣居高臨下注視著的燕澤玉只覺得肩上壓了一坐無形卻重若千鈞的大山,沉甸甸的、叫人心弦緊繃,心尖發顫。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驅使著自己僵硬的身體往床榻內側挪了挪,可辛鈐卻沒有要上。床榻的意思,那微微抿起的唇瓣開合,語調不輕不重地說:“坐到床邊來。”

等待燕澤玉坐過來時,男人便拿著戒尺在手中把玩,指尖撚起艷紅的輕盈的流蘇穗子,從頭至尾,緩慢地捋順——

這流蘇是極細的蠶絲浸染顏色後,十股合一,耗費不少人力財力才得一穗的,在燭光下晃動時,流光溢彩又輕盈無比,拿在手心捋過指尖的感覺也舒適,清涼柔潤、似美人青絲。

燕澤玉慢吞吞到床邊坐好,辛鈐平淡的目光掃過來一眼。

少年似乎對接下來的訓問很是緊張,形狀姣好、唇珠飽滿的朱唇輕抿著,抓在寢衣衣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也不敢擡頭看他,漂亮臉蛋微微低著,披散的青絲垂落在身前、臉側,晃悠悠的。

辛鈐伸手想幫燕澤玉將鬢角的碎發捋過耳後去,甫一擡臂,卻見身前坐著的人敏銳地往後躲避,像只受驚的小貓。

辛鈐動作一頓,說不上來此刻什麽心情,卻將手中半臂長的玄黑戒尺收到身後。

“怕我?”

話語間,他瞧見燕澤玉微微收緊的圓潤白皙的腳趾,和腳踝上仍舊掛著的玉鈴鐺,晃動間仍會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辛鈐視線在對方白得發亮、青色血管性感的腳背上停留片刻,轉身去往銅爐中添了些炭火。新炭落於其中,氣流擾動,飄起些許火星和煙灰,繼而沉寂下去。

燕澤玉並不知辛鈐去做何事了,心中升了一股竊喜,像是兒時頑劣沒完成作業,懷著忐忑心情去尚學苑領罰時卻聽聞先生今日告假;同時也有一股憂心——辛鈐莫不是生氣了?因為他方才那副心虛的模樣?

思索間,辛鈐卻已經回來了。

“冷不冷?”男人略帶涼意的手背貼了貼他的側臉,似乎是自己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便又收了手。

“不冷。”燕澤玉搖搖頭,寢殿內的炭火很足,況且已經冬末,受過北境那樣的極寒,現在倒是沒有從前那樣畏寒怕冷。

辛鈐嘆了口氣,盯著燕澤玉那張昳麗又純情的臉,似是無奈,似是妥協,將從進門起就端起的嚴厲的架子收了,抿直的嘴角也放松。

“準備好沒?五個問題。”

“我……”燕澤玉偷瞄了眼男人的神情,雖說沒有最開始那樣駭人,但也算不得柔和,遲疑半刻,他緩緩道:“準備好了。”

“為什麽說辛銘的威脅大過可汗,有答案了嗎?”

“呃……”燕澤玉斟酌一番,繼續道:“因為二皇子結交的朝中大臣多嗎?”

聞言,辛鈐只是輕輕挑眉,握著戒尺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這根通體漆黑的戒尺在此刻對燕澤玉的壓迫感達到了頂峰,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大過了辛鈐這個人。

他有點著急,“那、那是因為二皇子在可汗面前也很得器重?”

眼瞧著辛鈐緩緩搖頭,燕澤玉腦海中忽而靈光一閃,“等等!是因為二皇子的母親?!”

“具體說說看?”

辛鈐嘴角勾了一抹笑,望著小家夥仰頭急切的模樣,也有種調教學生有所增益之感。

“呃……因為二皇子的親生母親是皇後?若是按照宮中禮制,繼承大統之人,策立的太子之位應當是嫡出先於年長。”

對面安靜了半刻,並未說他答對與否,只是點點頭,“下一個問題。”

“辛銘的母親,是哪個部落和親而來的?”

那個地方的名稱是以諧音化為中原字體的,並不好記憶,況且燕澤玉只是粗略閱讀,腦海中對於事件有大致雛形,卻少了些細節,絞盡腦汁從淩亂的記憶裏反找出些模糊的詞語。

“好像是叫……烏、無什麽魯的?”

……

五個問題並未耗費太多時間,燭台上的鮫人燭不過才燃了一小截。

燕澤玉哭喪著臉瞧了眼躍動的燭火,又去看辛鈐的臉色,伸手扯了辛鈐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真的要受懲罰麽?第一個問題我到底有沒有答對呀。”語氣軟綿綿的,像在撒嬌。

燕澤玉見識過辛鈐揚鞭抽打在馬匹身上的力度,那震耳的鞭笞聲足以說明。

他怕疼。

“沒有完全答對。”辛鈐道。

男人指尖略過戒尺尺身,白皙如玉的手在玄黑的材質襯托下更顯柔潤,燕澤玉卻沒心思欣賞,心底只有對未知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