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布局長遠

遠處的校場上傳來士卒們的呼喝聲。

賈似道哼著小曲,翹著的二郎腿晃著晃著,靴尖只隨著他自己的調子輕輕點著。

他這人愛玩,女人也多,卻從不對此上心,平日哼曲也從不哼香艷曲詞,這點便與世間文人不同,他不需彰顯自己的風流蘊藉,更喜歡哼自己譜的《促織歌》之類。

“大哉天地生群物,羨爾區區志不倫……”

“阿郎,藥洲先生回來了。”龜鶴莆小聲提醒道。

“那便過去吧。”賈似道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膀子肉,道:“筋骨不似從前了。”

那“藥洲先生”是賈似道的幕僚廖瑩中。

廖瑩中字群玉,號藥洲,福建路邵武人,其先祖曾彈劾秦檜,遭罷官。

他是甲辰科進士,卻是任官皆不可授,只願為賈似道門下幕僚。

“哈哈,群玉回來了。”

“阿郎,吳潛在慶元府那邊……”

賈似道擺了擺手,卻是先一指案上的幾本書,笑道:“先說你又搜羅到哪些好書。”

廖瑩中本是一本正經的模樣,聞言竟有些眉飛色舞,忙不叠拿出幾本書來,一一遞過去。

“阿郎請看這個,你我刊印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已成冊了。”

賈似道接過,一摸那封面便贊了一聲,道:“裝幀得漂亮,質地堅韌。這是撫州萆抄紙?紙寶墨光,醉心悅目呐。”

廖瑩中笑道:“阿郎再看這用墨,皆雜泥金,不易褪色。”

他說著又遞了另幾冊書,道:“這次又找了些孤本,如這《奇奇集》《悅生堂隨抄》,皆佳本也,刊印成冊流傳,世間又添一縷書香。”

廖瑩中乃“世彩堂”刊書世家出身,自幼便立志刊書,認為唯書籍可利於萬世。

而世間肯不惜花費重金支持他做這些事的,只有賈似道一人。

在他眼裏,賈似道雖聲色犬馬,卻始終力保社稷山川,刊書籍以傳文道。有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志向。

比起高談闊論的滿朝文武,愛鬥蛐蛐的賈似道才是始終在做實事之人。

“你我刊書,萬萬要校對好,只出上品書冊,莫要計較花費。”

賈似道捧著手中幾本書看了,亦是真心喜歡,這般交待之後,方與廖瑩中談起正事。

“吳潛在慶元府如何了?”

吳潛罷相之後,隱居了數年,去歲起復,授沿海制置大使、知慶元府。這次廖瑩中到慶元府,便是打探其所做所為。

“吳潛到任之後,修吳公塘、大西壩、北郭碶、澄浪堰等水利;又訂立《義船法》,征民間船舶充作戰船;代民輸帛,一年來所蠲百五十萬貫……政績匪然。”

“他確是能臣。”賈似道點點頭,道:“試過他了?可願與我聯手扳倒丁大全?”

廖瑩中微微一笑,遞過一封未拆過的密信,之後拿出火折子,親手點了桌上的蠟燭。

賈似道拆掉封蠟,仔細看過信,隨手放在蠟燭上點了。

一縷煙氣冒出,他把玩著手裏的火,直到最後一點紙片化為灰燼。

廖瑩中道:“阿郎,我擔心的是,吳潛比丁大全更難對付。”

“若無後手,我怎敢與虎謀皮?”賈似道哂笑一聲。

他又恢復了那輕佻的神情,問道:“群玉,你說吳潛是如何想的?忠王有何不好?假設扳倒丁大全之後,吳潛任相,再扶忠王繼位,他便可為下一個史彌遠,執掌朝綱。”

“阿郎謬矣。”廖瑩中道:“史彌遠之輩,吳潛平生最是深惡痛絕,豈會效仿?”

“雖能臣,毫無魄力。”賈似道譏道,“他不當,我來。”

“阿郎有把握?”

“吳潛復相,必著手對付忠王。試想,若是他命李墉舉證忠王之時,李墉反手一擊,出賣吳潛,會是如何?”

廖瑩中道:“看在官家眼裏,吳潛敢陰謀陷害皇嗣,與造反何異?”

賈似道點點頭,道:“明知兇險,非要去磕,冥頑之輩……我佩服他。”

“可李墉會這般做嗎?如此關鍵的證人,吳潛豈能放任阿郎買通他?”

“李墉看似是關鍵,榮王、吳潛皆如此認為。”賈似道悠悠然道:“可唯有我,看出李瑕才是個人物。”

“李瑕……”

“他敢把我派去的人全殺了,好大膽子。但由此可見,李墉必已至慶符縣。”

“吳潛真敢放他去?”

“哈,這些自詡義氣之人相交。”

賈似道又是譏笑一聲,咳了咳,板起臉,模仿起吳潛的樣子,撫須長嘆道:“守垣啊,老夫謀事,只為大宋社稷。你亦有此公心,願舍身取義,老夫又何懼放你去見見親生骨肉?”

廖瑩中含笑搖頭不已。

賈似道又走了一步,揉了揉眼,模仿李墉的語氣,道:“恩相待我恩重如山,我絕不負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