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摧毀

天光漸亮。

走上威遠樓,向北眺望,能見到城北有一大片廢墟,周圍還立著些祠堂。

李瑕擡起望筒,看到廢墟上蓋著厚厚的塵土,偶然能從塵土下看到瓦礫,想必曾是宮殿。

“那裏如今叫‘瓦渣坡’。”汪忠臣順著李瑕的目光看去,開口說道。

他臉色憔悴,雙眼中血絲密布,額頭上傷痕累累,看起來毫無生氣。但猶在盡力搏得李瑕的好感。

“瓦渣坡即為唐時‘李家龍宮’,乃天下李氏族人之宗祠。毀於唐末戰火,至今方圓二百余畝仍堆有厚瓦礫,甚者厚達五六丈高。”汪忠臣嘆息一聲,又道:“戰禍啊。”

李瑕沒說話,只是向周圍觀望了形勢、收起望筒,任汪忠臣在面前努力套近乎。

汪忠臣只稍瞥了那望筒一眼,馬上便猜到是做什麽用的,心想無怪乎李瑕能那麽快扼住通臨洮的所有道路。

“家父入主鞏昌以來,亦試圖修建李家龍宮,那幾座祠堂便是家父所修。還找到了唐太宗禦筆親題的匾額,悉加供奉……”

“你說再多也沒用。”李瑕道:“說好了做完事就去死。”

“是,絕不敢求生,盡力為李帥做事。”汪忠臣老老實實行了禮。

低頭時,他望了一眼北面街道,只見宋軍士卒已領著一個個城中將領過來,開始排隊。

那些鞏昌將領已被卸了甲胄武器,卻並未不安。

他們還以為是來投降歸附的。

事實上,昨日下午汪忠臣才下令要鞏昌堅壁清野,當夜城便被破了,李瑕又是直取鞏昌總帥府。

換言之,至汪忠臣投降之際,大部分士卒其實連甲都未來得及披上。

宋軍已完全控制鞏昌城……

汪忠臣裝作沒看到,繼續如介紹風土人物一般,問道:“罪人多嘴一句。李帥應當先祭祀宗廟,以安隴西民心。”

“有道理。”李瑕確實沒想到這一點,他素來容易忽略當世風俗,遂問道:“那也是我的宗廟?”

“不錯。主殿供奉的便是李氏始祖利貞公,食李維生,遂有天下李姓。敢問李帥是哪一房李氏?”

李瑕想了想,隱隱記得李墉是說過的。

“好像是姑臧房吧。”

“唐時,姑臧房、武陽房、敦煌房、丹楊房皆為隴西李氏之定著四房。敢問李帥出自何支?”

“不知道。”

“有相州李氏,如李商隱便出自姑臧房。”

“閉嘴吧,準備幫我指認。”

汪忠臣長揖一禮,滿臉誠懇,道:“李帥似乎還不知我言下之意,其實,隴西李氏祖上便是出自姑臧李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李瑕道:“但,你已經沒資格了。”

汪忠臣連忙跪倒,又哭,做最後的努力。

“懇請李帥明鑒!汪家有大用,今隴西各州縣駐軍將領或出自汪家,或出自與汪家聯姻之穆家、李家、趙家,以及沙陀、克烈、黨項諸部。李帥唯有得汪家之助,方可盡快平定隴西。京兆府有廉希憲、商挺、劉黑馬,萬不可小覷啊!”

“我沒給過你機會?”

“罪人不敢求生,願死前交托族人,全力輔佐李帥,唯請李帥允我說服他們忠心侍奉!”

汪忠臣字字泣血,仿佛竭盡忠誠。

看起來,其人和他的名字一樣,成了大忠臣。

李瑕卻是拿劍尖拍了拍他的脖頸。

“你貪心了。”

“罪人不敢……字字句句,皆為恩主李君謀劃。”

“你還不貪心?昨夜想保‘家中無辜’,今晨又想保汪家權力了。”

汪忠臣被揭破心思,臉色愈發悲苦,泣淚道:“罪人……不敢辯駁,然句句皆為恩主謀劃,此,合則兩利之法。”

“晚了。”

李瑕仿佛無情無義,道:“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今日我給你第二次機會,往後便有人來問我要三次機會。”

汪忠臣心焦愈死,只覺李瑕真是鐵石心腸,竟這般都說服不了。

“可恩主該如何平定隴西?!”

“辛苦點而已,千夫長有罪便殺了,我來提攜百夫長,百夫長殺了,我來提攜什長。”

“來不及啊……來不及啊!恩主當知,廉希憲已看破……”

“我來告訴你,我們已說好的條件。”李瑕打斷了汪忠臣的話,道:“你汪家無辜者可以活。我們來算算,哪些人無辜……嘉熙三年,孟珙領軍入川,擊退你們這些屠蜀的蒙軍,興昌元年,汪德臣開始安撫流民。那就十七歲以下的汪家男丁,以及婦孺我給你留著,給你保存汪家的香火。”

若是以前的李瑕,也會擔心斬草不除根有人會復仇雲雲。但事實上,人家這麽大一個家族想流傳下去,根本沒有復仇的膽量,也不會有這種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