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歸正

延州城。

史炤正領兵站在衙署守衛,遠遠聽得人仰馬嘶,很快又聽得張玨爽朗的大笑聲。

“一聽我就知道,大帥今夜的戰果比預料的還要大。”

“該不會把塞門寨占下來了吧?”

張玨大步進來,正聽到這一句,哈哈大笑。

“傻小子,延州邊地堡壘密布,一座座占,要占到什麽時候?看我將敵首帶回來。”

史炤定眼一看,便見到楊大楫。

他父兄當年與楊大淵兄弟共在川蜀任將,大獲城又處於釣魚城前沿,往來頗多,史炤也是認得楊大楫。

“呸!”

一見面,史炤徑直啐了一口,啐在楊大楫靴上。

“數典忘宗,與蒙虜作奴才!”

楊大楫看著靴面一愣,擡頭看向張玨,愕然道:“張玨,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賊你娘的待客,俘虜還有臉了?”

張玨道:“好了,不得無禮,他不是俘虜。”

“那又怎樣?”

正當年少的史炤心思簡單,也純粹。

他才不管楊家兄弟千回百轉的理由與心思,看不起就是看不起,又是一口啐出。

“要不是他們楊家兄弟自削了膝蓋骨給蒙虜下跪,狗一樣幫蒙虜伐蜀,釣魚城怎麽會死那麽多人?我爹、王叔父、駱寨主……”

楊大楫愣住。

旁人罵他們兄弟,他們都可以反駁,是為了大獲城數萬百姓。

唯有史炤這些當年處在他們身後奮死反抗的釣魚城軍民能罵得他無言以對,那時史炤還只是個孩子尚且抗爭至今。

楊大楫偏過頭,不去看史炤,似不屑與這不諳世事的小娃計較。

“張玨,原來你就是這般帶兵的?”

他指了指自己衣襟上的口水,又問道:“不給我個交代?”

張玨哈哈一笑,一拍史炤的頭盔,開口便罵。

“小混球,老子說你幾次了,再說‘賊你娘’這種粗言穢語試試。”

這般即算是教訓過了,張玨不再多說,擡手邀楊大楫入內。

楊大楫臉色陰晴不定,自覺這一遭掃了顏面,但此間是張玨的地盤,若不依不饒,萬一起了沖突,遭殃的又是誰?

張玨給的台階不好下,但只能下。

心情很差,像是下台階時摔了個大跤,狼狽不堪。

……

進了衙署,張玨先讓人給楊大楫處理傷勢,獨自先往堂內走去。

今夜他領兵去襲城,李瑕竟真就半點不管,此時正在堂上見郝天益。

聽對話,李瑕顯得有些隨意。

“既說過會放你,天一亮你便回太原吧。”

“哈?你離間楊大淵的謀劃已失敗了,還敢放我回去?到時我會告訴諸路世侯,你約見楊大淵卻設計殺他,可謂無恥至極。”

“隨你。”

“中原只會恥笑你慣會刺殺小道,也配爭天下?”

張玨上前,拍了拍郝天益的背,提醒道:“你說這些,不怕他不放你?閉上嘴,老實回去吧。”

郝天益一愣。

他雙手還被綁著,身子一傾,有些嫌棄地躲開張玨的手。

李瑕道:“他不想走,他怕像楊大淵一樣,被忽必烈殺掉。”

“我沒有,我不是。”郝天益當即否認。

“哦?”張玨問道:“那你是希望我們放你走?”

郝天益無言以對。

若說不想走,像是想投降李瑕;可若說想走,又像是在求饒。

他心裏清楚,李瑕放他回去這件事,就是對楊大淵之死最好的回應,不在乎他說了什麽。

至於回去,隱隱確實有些不安。

近年來,大蒙古國那位大汗陛下似乎沒有以前那麽寬弘大度了。

之後,只見張玨俯耳對李瑕說了句什麽。

李瑕向郝天益看了一眼,道:“不用帶下去,就讓他在堂上聽吧。”

“哈,也是,昨天沒辦完的,今日補上。”

張玨笑了笑,指了把椅子讓郝天益坐下。

不一會兒,楊大楫被帶了進來。

如果那年蒙哥攻蜀,楊氏兄弟再多撐兩個月,李瑕也許有機會與他們並肩作戰。那今日再坐在此處,楊大楫的地位也許不會比張玨低。

可惜往事不可追,事已至此,說如果已無意義……

……

“如此說來,都是楊文安做的?”

張玨聽楊大楫說過這一夜一日在塞門寨發生之事,很快有了推論。

“應該不會錯了。”楊大楫頹然應道。

“你真是從頭到尾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啊。”

這一晚上,也不知是張玨第幾次冷嘲熱諷了,楊大楫臉上有些掛不住,擡眼看向李瑕。

此時的情形,李瑕應該開口為他解圍,然後曉之以國家大利,展露寬廣氣度,求賢若渴地招攬他了。

但李瑕也不知在想什麽,正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