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章 望澤門

楚天千裏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

寬闊的長江上戰艦羅列,隨著一聲炮響,有人大喝道:“祭旗!”

“噗。”

站在主船上的將士能看到一顆人頭落地,血噴在甲板上。

而在其它船只上的,只能看到一根長長的桅杆豎起,上面高掛著一顆頭顱。

“趙宋的荊湖北路轉運副使,相當高的官叻。”

有水師校將低聲交談著,道:“我們大帥之前也是一路轉運使。”

他們卻不知道,史俊若沒有遇到李瑕,任憑潑天大功,官途也就那般了,還未必有沈煥高。

“祭旗!”

在沈煥的頭顱被高高掛起之後,史俊依舊面沉如水,繼續喝令。

這次,卻是一排排的宋軍俘虜、官吏被拖上了甲板。

劊子手們齊齊將大刀斬落,人頭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往下砸,血跡四濺。

何泰伸手摸了摸臉,把濺在臉上的血滴擦掉,走向史俊。

“大帥。”

“你部昨日強攻青石磯,今日歇一日,把近來繳獲的糧食放給百姓。”史俊道,“不是我心軟,而是此戰我們需速戰速決,不必帶太多糧草。”

“末將遵命!”

何泰抱拳領了命令,卻並不走,反而上前一步,低聲道:“末將還想向大帥負荊請罪。”

“好,荊呢?”

何泰一愣,倒沒想到這個文官出身的史元帥也有風趣的時候,道:“末將曾說大帥心軟……”

“你不是擔心我心軟,你是擔心我是宋臣出身,戰意不堅。”

這是實話,當時他們順漢江而下,江邊幾個守軍射殺或不射殺都不可能追上他們。何泰所擔心的確實就是史俊對宋廷抱有舊情。

但今日史俊堅決斬殺了宋廷高官,已打消了何泰這種顧慮。

何泰漸漸能看懂史俊有“仁”的一面,也有“狠”的一面,正是如此,才能擊敗兀良合台。

他曾經隨劉整在呂氏兄弟帳下聽令過,心中評斷眼下這一仗的將帥,認為己方大帥遠強於呂文福……

祭旗之後,士卒們開始唱響軍歌。

不知是否是為了氣那些宋廷的官吏,這次他們唱的是陸遊的詩歌,是近來常有宋軍將領引用的一首。

“千年史冊恥無名,一片丹心報天子。”

只不過,這些唐軍士卒的“天子”不是那個臨安宮城裏軟弱的趙禥,他們的天子英明神武得太多,他們的氣勢也更足。

“爾來從軍天漢濱,南山曉雪玉嶙峋。”

“嗚呼!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

“……”

一艘艘戰船又駛向樊口,唐軍再次展開了對鄂州的攻勢。

……

“報太尉,沈轉運使昨日在西山拒敵,為國捐軀了。”

呂文福聽聞噩耗,微微愕然之後,罵道:“這些年白分了他許多銀錢。”

“那私鹽的生意?”

“蠢材,眼下是管私鹽的時候嗎?”呂文福大怒,重重抽了眼前的心腹兩下,“打仗,打仗,叛軍都頂到老子屁眼上了,私鹽。”

“小人知罪,小人只是覺得小小叛軍,太尉必能輕松平定。”

呂文福又抽了他一巴掌,這次卻沒太用勁。

轉身走進軍議堂,只見諸將已在恭候。

“……”

“當年忽必烈攻打鄂州,帶了十余萬大軍。反觀史俊,不足兩萬人,豈有攻破鄂州城的可能?”

“倒不宜比作是忽必烈攻鄂州一戰,學生以為更像是三峰山一戰。太尉請看,拖雷是向大宋借道攻金,史俊則是向蒙元借道攻宋。從兵力、戰略而言,都差不多。”

“娘的,胡說八道,老子怎麽養你們這些蠢貨?!”呂文福在下屬面前,有意學他大哥呂文德。

“太尉息怒,學生指的是兵勢,叛軍繞過襄陽,正如拖雷繞過潼關,且都將以兩三萬眾對陣十余萬眾。”

“太尉,末將以為他是在放屁,史俊不是拖雷。少保也不是無能的金國將領。”

呂文福此時反而明白了那幕僚的意思,緩緩道:“你是說,李瑕還沒有擊敗我大哥,史俊是繞道過來的?只要他不能攻下鄂州,會被我大哥回師包圍?”

“正是此意。當年拖雷想要直撲汴京,卻被金軍堵在了三峰山,若不是一場大雪,必被金軍圍殲。可見這種繞道奇襲極為冒險,為智者所不取。拖雷是運氣極好,史俊卻絕無這等運氣。”

呂文福昨日突然見到叛軍殺來,最怕的就是呂文德已敗了。

現在想明白了,終於安下心來。

“除非地龍翻身推倒了鄂州城墻,否則史俊絕無機會。”

“學生斷言,半月之內,少保必已殲滅李逆,回師鄂州。鄂州城只需守住半月,危機自解。”

這慕僚說來說去,一點有用的建議沒提,偏是利用話術來了個轉折,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