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周旋

“諸公捶頭頓足,阻得了李逆否?若不能,何不議一議如何能阻他?”

說話的是陳宜中。

他站出兩步,環顧了殿中群臣一眼,肅容,開口,以“捶頭頓足”四字形容那些只會哭嚎、實則於國事無用之人的狀態,絲毫不掩飾對他們的鄙夷之色。

還在大罵李逆太過份的一些官員們一愣,不習慣這氣氛被打破。

當然要捶頭頓足痛斥了李逆,等心裏的火氣出了,才好答應李逆那些過份的要求……這不就是阻止李逆順江而下的辦法嗎?

很快,便有官員道:“連呂文德都戰敗了,還能如何阻?那不如請陳相公領兵去迎戰那逆賊?”

換作是先帝內引奏對時,從未有官員敢在殿上互相夾槍帶棒,也就是欺趙禥暗弱,才敢這般互相譏諷。

陳宜中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偷瞥了賈似道一眼。

他心裏清楚,如果真要有人領兵迎戰李瑕,也只能是賈平章公,但賈平章公還沒做好準備。

此時斜眼看去,見賈似道沒有想要作主的意思,陳宜中才清了清嗓,向如擺設一般坐在那的天子一欠身,表現起來。

“何必要迎戰?依臣所見,李逆未必能順江而下。”

“鄂州已失、呂文德已死!”又有官員拿這句話回應,“等叛軍攻來,再想移駕或議和,為時晚矣!”

呂文德之死,帶給朝廷的憂懼顯然影響頗深。

趙禥脖子一縮,恨不能現在就說一句“議和吧”,不管李逆有什麽條件,答應好了。

但陳宜中又冷靜地給出了另一個主張。

“不,他攻不過來,因為還有元軍。”

“援軍?”

“蒙元。”陳宜中道:“元軍必猛攻關中,李瑕必自顧不暇。臣敢斷言,這份條款乃李逆虛張聲勢而已。”

這不是什麽難以想到的東西,只是滿朝都已成了驚弓之鳥,根本沒人願意賭。

馬上便有重臣叱喝道:“荒唐!豈敢將宗室社稷寄望於蒙元?”

“既與蒙元已有和約,遣使一問便知……”

“軍情如火,遠水豈可救近火?”

“圍魏救趙之法,且元軍很可能已圍長安。這般情況,諸公還要勸陛下出逃、或辱權和議不成?!”

“……”

趙禥都聽不懂了。

他坐在那聽著聽著,等到群臣的爭執越來越激烈,不知如何制止,只好求助地看向賈似道。

賈似道像是沒看到官家的眼神,等了許久才喝道:“成何體統!”

殿內一寂。

“官家累了,都告退吧。”

“對,對。”趙禥忙道:“朕與師相談談。”

“臣等告退……”

好不容易,殿中終於只剩下君臣二人。

“師相,朕不知道該怎麽辦?求師相拿個主張,不要不管朕。”

趙禥毫不猶豫就用了這個“求”字。

這個字似乎真的有用,賈似道像是心軟了許多,開口道:“百官說的,官家聽得懂嗎?”

“聽不懂。”

“三個辦法。”賈似道的回答就簡單了許多。“親征、遷都、議和,官家想選哪一個?”

趙禥張了張嘴想說話,又不敢,只好道:“朕不知道哪個是對的……”

“禦駕親征是對的,這也是臣的主張。”

趙禥眼珠子一轉,低下了頭,不敢吭聲。

賈似道自嘲地笑了笑,想到宋真宗時遼軍南下,滿朝官員要遷都,只有寇準逼真宗皇帝禦駕親征。

如今的官家不如真宗。

至於他賈似道,既不敢帶官家出征,怕落得寇準的下場;又不敢離開、讓官家到別人的手,怕落得韓侂胄的下場……

趙禥縮著腦袋等了一會,見賈似道沒有勉強自己,才敢擡起頭來,道:“朕也不想移駕慶元府,覺得……議和……比較好……吧?”

“臣不敢忤逆官家。”

趙禥有些驚喜,又道:“那就議和?”

“議和有兩種。”賈似道顯得很順從,道:“一是直接答應李逆的要求,讓他退兵;二是與他周旋,爭取我們能接受的條件。”

趙禥不喜歡周旋。

他喜歡即時、立刻享樂。

就像他在後宮嬉戲時,將美人兒的裙子一掀、一個哆嗦,就能完成極短暫的歡趣。

他從小就能夠如此輕易地獲得一切,這讓他根本承受不了任何的辛苦和等待。

也使得他終於成了一個天大的廢物,任何事都做不成。

“那就,”趙禥試探地問道:“直接答應李逆的要求……嗎?”

賈似道忽然掃了趙禥一眼,眼神中帶著嚴厲之色。

他剛剛才說過“不敢忤逆官家”,這一刻確實也沒有忤逆之言。

趙禥心虛起來,問道:“師相……有什麽不同嗎?”

該分析的陳宜中都分析過了,說的時候趙禥永遠不聽,做決定的時候永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