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不識好歹

十二月初九。

賈似道的主戰船終於抵達了江陵。

萬裏長江依舊浪花滔滔,宋軍水師旌旗蔽空。

賈似道下了甲板,走入江陵城,開衙議事,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江陵官員的殷勤,以及對收復川蜀的熱情。

畢竟李瑕造反已經有些年了,兩年前朝廷還敗在了這反賊手裏,這次能夠溯三峽而上,攻破夔門,確實是振奮人心。

再加上賈似道親率大軍前來,宋境的輿論仿佛收復川蜀指日可待。

這些輿論也不知是自發的,還是有心人在背後鼓動,總之是把賈似道越架越高。

有時聽著那些贊譽,也會想著,若是這一仗不贏,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我等見過平章公。平章公跋履險阻,擐甲胄,泝巴峽,身佩大宋之安危,實我等之楷模……”

面對新任的江陵知府張林的奉承,賈似道有些不耐,道:“休說沒用的,把最新的戰況報我。”

張林微微有些尷尬,應道:“下官備了酒菜為平章公接風洗塵,不如一邊享用,一邊聽下官稟報,如何?”

賈似道看得出來張林沒做準備,懶得為難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允了。

之後他掃了廖瑩中一眼,眼神中有些疑惑之意。

“這樣的廢物當時是如何搶回江陵的?”

“平章公忘了?”廖瑩中遂上前附耳道:“奪江陵、支援水師糧草攻打夔門的,是通判趙卯發,但趙卯發曾得罪過夏貴,平章公遂點了張林為江陵知府。”

“是嗎?”

賈似道自覺不該忘了如此重要的任命,但他每日事務繁忙,對此確實有些記憶模糊。

只記得當時在臨安議事,他聽著幕僚們說了很久,點了點頭,好像是允了幾個任命。

廖瑩中道:“平章公幾年前曾見過張林,若是面容不記得,也許他的詞還有印象,‘白玉枝頭,忽看蓓蕾,金粟珠垂。’”

賈似道笑了笑,似乎想起來了一點,道:“當年還是個妙人,如今成了個庸才。”

“那……平章公是想換趙卯發知江陵?趙卯發是重慶人,對長江沿岸的情況很了解。不過,張林是淳祐七年登第,趙卯發晚了一科。”

“他是怎麽得罪夏貴的?”

廖瑩中一愣,心想這件事原本早已說過了,怎麽又問。

轉頭一看,只見賈似道鬢角上的頭發幾日未染,已透出許多的白發。

“趙卯發曾任宣城令,數年前有次,夏貴麾下的士卒過宣城縱掠,趙卯發捕斬了十余人。”

“知道了。”賈似道沉吟道:“朝令夕改有損我的威望,赴宴吧。”

過了一會,諸事安排妥當,一場接風宴在臨江樓舉辦。

此時張林已經準備好回答賈似道的問題。

“就在不久前,又有三支水師穿過三峽,漢陽軍在巫山修建了碼頭,如此一來,輜重可先運至巴東,再轉運至夔門;荊門軍則已西進切斷了夔州與白帝城之間的水路……”

“你是說,白帝城還未攻下?”

“是,不過諸位將軍已探明了白帝城的防禦。”張林目光向下瞥了一眼,悄悄看了看袖子裏藏的小紙條,道:“白帝城由白帝、下關和子陽三城相連而成,城址占據雞公山、白帝山、馬嶺,形成兩山夾一嶺的險要地形,故而諸位將軍認為,與其強攻,不如招撫……”

“拿來。”賈似道不耐,淡淡道了一句。

他還在吃菜,手裏的筷子不停。

是由廖瑩中上前,讓張林將幾封最新的戰報拿出來。

廖瑩中只掃了一眼,上前低聲說了三兩句就能將最近的進展講完。

這種經過謀士分析整理過的情報就簡明扼要得多。

聽罷,賈似道冷笑道:“都等著我到了才肯賣力氣是吧。”

才到江陵這場接風宴,讓他對地方官員感到了莫大的失望。

……

接下來,賈似道又召見了從襄陽趕來的賈余慶。

“你是說,呂文煥還在準備,卻沒有真的出兵孟津渡。”

“平章公,下官以為呂帥所言也有道理。”賈余慶道:“先搶下南陽諸城,修繕城池、充實守備,已讓襄陽兵力捉襟見肘,此時若是準備不足,貿然北上攻打唐軍。萬一……”

“你不如說呂文煥想留在襄陽過年!”賈似道忽然喝了一句。

賈余慶一驚,低下頭惶恐不已。

“滾。”

賈似道喝退了賈余慶,往後一倚,太師椅上披著貂皮毯子十分柔軟,讓他感到愈發疲倦。

“賈余慶必然受了呂文煥的好處。”

“平章公看出來了。”

“呵,我又不瞎。”

“更麻煩的只怕是呂文煥,他這是把京湖當成呂家的產業了,待價而沽,等著賣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