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輕重緩急

這夜到最後,直到幾個漢臣退下,忽必烈都沒有給他們說一句新年的賀詞。

全然不同於過去十數年努力施行漢法的情境。

這段君臣關系中到底是誰變了,一時卻也難以分辨。

只有察必始終是那個賢惠的妻子。

“大汗有心事?”

“你說張柔一家是該殺了,還是該拿去換回那些被俘的宗親?”

面對最信任的妻子,忽必烈嘆息著說起了今夜那木罕的主張,末了,道:“這個大汗不好當啊,漢臣們離心離德,蒙古諸萬戶又有怨氣。我們要想保住這片疆域,漢臣們的心要爭回來,蒙古諸萬戶的怨氣也要泄。”

察必已從那木罕的說辭裏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很清楚,一旦忽必烈殺光漢臣,那就只能退出燕山山脈。

但那木罕卻還堅決地提出這個說法,因為這最符合其利益,以後,蒙古諸萬戶會擁戴他為大汗。

當然,這種危險感只是隱隱約約的,畢竟也是自己的兒子。

“大汗,我覺得還是把那些俘虜換回來更好,更穩當。”察必思來想去,還是開了口。

忽必烈道:“但這樣一來,更多的人會以為本汗軟弱,會更加沒有忌憚地背叛。”

察必道:“大汗可以等把人換回來了,再殺掉張柔一家。劉秉忠說的沒錯,張柔保過太多的漢臣,不該由大汗親自殺他。”

“換成誰來殺?”

“那木罕想要為大汗分憂,就讓他盡盡孝心吧。”察必道:“大汗不是想利用張柔奪回保州嗎?那拿下保州之後,張柔就沒用了,可以用來交換俘虜。之後,再讓那木罕領兵殺上去,殺了張家立威,或許還能趁勢收回真定府。”

忽必烈點了點頭,沉吟道:“可以,正好宋軍也要偷襲孟津渡,到時讓那李瑕顧頭不顧尾。”

他並不太擔心如此一來世人認為他失信。

用漢人的話說是“兵不厭詐”,另外,此事完全可以說是那木罕擅自作主。

只要平衡好漢臣與蒙古舊派這兩個派系,大元就能穩定下來……

……

同一個除夕夜裏,保定府。

爆竹聲只響了一串便停下來,院裏院外倒是張貼著許多桃符,年節的氣氛雖說不濃,總歸是有。

李瑕忙得腳不沾地,本無意操心這個年節,但終歸要彰顯他這個漢家君王與蒙元的不同,因此還是命人安排了一下。

最要操心的則是軍中,將士們出征在外、背井離鄉,凡是這種節日最容易有情緒,因此今夜難免要好好安撫軍心。

一整天李瑕都在撫軍,好不容易趁著營中排了大戲唱起來,他才想起來還得入城安撫新降的保州士民以及張家。

馬車才進城,卻又傳來了幾個消息。

“陛下,從關中調來的一批官員到了,安頓好了。”

“郭守敬到了嗎?”

“不僅到了,還說他擬了一封奏書想要盡快交給陛下,卑職看了,不像是奏書,倒像是一本書。”

李瑕頗為欣慰,道:“明日一早先召他覲見。”

說話間已到了張家,李瑕遂攜張文靜下了禦駕。

擡頭看了看門上的牌匾,他低聲向張文靜道:“終於是光明正大進了你家門了。”

張文靜抿嘴笑了一下,只是眼中還藏著些憂慮之色。

這種對被扣在燕京的家人的憂慮,今夜便浮現在不少張家人眼中。

他們候在那裏接駕,一方面既為家族中出了一個得寵的貴妃而歡欣不已,另一方面卻始終難以完全放松下來。

不過,他們竟也沒有因此事向李瑕提要求,這倒是出乎了李瑕的意料。

或許是因張弘範一事,張家已不像當年那般勢大。

李瑕沒有說得太多,稍稍坐了一會兒,他便打算動身往別處巡營,留張文靜去後院省親。

至此,到張家整個過程都是在前堂,見了張十一郎以及一些門客。

張文靜對這些人並不熟悉,又沒見到自己最親近的父母,全程都端著貴妃的姿態,李瑕也是一副皇帝來探望臣下的作派。

反而是到了臨走前,他想了想,拉過張文靜便往院子裏走,還向身後的侍從吩咐了一句。

“你們別跟著。”

兩人穿過一條小徑,李瑕在月亮門前停下,出了一口氣,問道:“回家了也沒見你笑。”

“本來以為會很開心,結果沒有。”

兩人單獨在一起了,張文靜反而放松得多,攬著李瑕的手,道:“不過沒關系,等我爹回來了就好。”

“這樣吧,換俘之事交給你來安排,此事讓軍情司直接向你稟報。”

“我可以嗎?我怕我做不好。”

“無妨,若有不決,你可以找敬鉉、趙復、靖節等人商議。反正不解決了此事,他們也無心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