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10頁)

第二年春天,終於從喪子之痛中回過神來的田蓉,著魔似的開始了一項新事業——移民。

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身邊像她這樣的人很多,而且越來越多。結婚多年懷不上孩子,懷上孩子沒幾個月莫名其妙就胎停育,甚至是各種各樣被先天性疾病折磨的新生兒,似乎滿大街都是。原來我不是唯一的那個,原來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麽,或是得到了太多才遭的報應,田蓉空虛的子宮和心臟,在那一刻似乎感到了一絲暖意。她和那些同樣失落痛苦的女人抱頭痛哭過幾次之後,向來善於以最樸素的智慧治愈心病解決問題的田蓉,為自己的心結找到了一個出口。她把查不明原因的不孕不育,全部歸咎於北京被嚴重汙染的環境,以及國內建材、裝修、食品、用品無處不在的添加劑和毒素。所以,無論去哪,付出怎樣的代價,為了下一代,她決定了,必須要離開。

田蓉折騰孩子折騰移民的時候,謝曉丹清清靜靜地過了兩年,要說她沒男朋友估計沒人相信,但事實的情況的確如此。似乎年齡越大,越難得心動,即便偶爾悸動,顧慮也更多,很偶然的時候,跟某個前男友“鴛夢重溫”一回,大概也只是為了解決心理的空虛和生理的需求,當然,這類“前男友”既不包括丁之潭,也不包括黎光。

情場失意、職場得意的規律,這兩年也不靈了。高級經理Amy謝,可能是在新上任的行政總監懷孕生子時表現得過於積極,奪權篡位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總監回歸後高度集權,又提拔了HR的一名經理重點培養,眼見著升職無望。謝曉丹覺得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低谷,不只桃花不開,前途也渺茫不堪。

周末,謝曉丹去陳青家蹭飯。“新青年”陳青到底趕在自己之前懷了孕。這個看起來自由個性、從來無視世俗觀念的表妹,讀書、工作、結婚、生子,卻樣樣都踏在節奏上,全然不讓家裏人操心。大概聰明人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麽,更知道如何把握,謝曉丹這個表姐不服不行。滿心歡喜的小姨專程從四川飛過來照顧懷孕的陳青,和女兒女婿住在剛剛交房的小兩居裏,其樂融融。

沒錯,就是兩年前在小姨苦口婆心的堅持下,他們買下的那套北五環外的期房。半年前終於交房了。

小姨在廚房裏忙活一上午,高暢跟著打下手,中午時分,四涼四熱陸續上桌:醬肘花、涼拌拉皮、芝麻醬拌菠菜、虎皮青椒、川味蒸臘肉、鹹燒白、辣子雞丁、清炒絲瓜尖。高暢讓小姨先就座,自己在廚房煮餃子。

“不用蓋鍋蓋,不看餃子胖起來,漂起來就可以出鍋啦!”小姨一邊摘圍裙一邊沖著廚房叮囑。

“放心吧媽,你們先吃!”高暢系著圍裙在廚房裏忙碌,準爸爸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兩年他最明顯的變化,倒不是啤酒肚,而是額頂的發際線,越來越退後了。

“啥餡兒餃子啊,老姨?”謝曉丹只穿著襪子踩在暖融融的木地板上,口水都快下來了。

小姨端著最後一盤菜走出來,沖曉丹擠擠眼睛:“酸菜餡的,你們姐倆都愛吃!”

陽光照進90平米的兩居室,屋內飯菜飄香,笑語喧闐。精裝修的大理石地磚,原木地板,暖黃色的壁紙,潔凈的品牌衛浴。樓下的小區不大,樹木花草也都還細小,桂花萎了,柿子樹上剛結了小果兒,小區中心的軟膠地墊,紅紅綠綠擺滿了滑滑梯、蹺蹺板,鄰裏們素質不低,謙和有禮,對公共設施也是愛護有加,小區內人車分流,管理得也算井井有條。陳青跪在木地板上折騰她新買的音響播放器,不一會兒,一曲謝曉丹叫不上名字的曲子就在房間內流淌起來。

“有個自個兒的地兒是好哈!”謝曉丹看著走廊上大小不一、錯落有致的照片墻,都是陳青和高暢四處旅遊的合影,由衷地感嘆道。

“好什麽啊,住在這兒,每天上班路上來回多花一小時,還背著房貸,現在換手機我都得想想了。”有關置業的事兒,陳青雖然還是嘴硬,與兩年前的不屑和反對已完全不同,頂多算是口頭“撒嬌”。

可惜,她娘連撒嬌的機會都不肯給:“還說這話!你好好感謝我吧!要不是我當時堅持,你們現在還在那個大開間租房子住呢,孩子馬上出來,睡哪啊?丹兒啊,老姨跟你說啊,這房子當時開盤的時候,那家夥,你是沒見那個陣勢啊,跟搶大白菜似的,售樓處裏烏泱烏泱全是人,好多人家五六點鐘就來排號了。九點一放號,媽呀都跟瘋了似的,排到跟前兒,每個人就五分鐘,什麽關系都不好使,剩什麽房就是什麽房,沒的挑,愛要不要!不要?走人,下一個。到我們的時候,原本咱看上的那種純朝南的戶型已經沒有了,高暢還猶豫呢,”小姨滿臉笑容地壓低聲音,朝廚房努了努嘴,像是怕女婿聽到她們在背後的議論,“說青青喜歡陽光好的房間,這套西北朝向的怕冬天冷,要不再看看。我立刻就給他摁住了,我說等你看了別處再回來,連地庫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