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問前路

“蕭大哥!”大喊了出來。

猛地從夢中驚醒,蒼蒼伸手向前方像要抓到什麽,這才驚覺自己是在馬背上,連忙扯住馬鞍,才沒有從馬背上一個倒栽蔥摔下去。

睜開眼睛,正是烈日當空的正午,沉悶光禿的官道依舊在眼前無限的延伸。

無視於身旁黑衣的年輕人戲謔嘲笑的目光,蒼蒼揉揉眼睛,心情低落下來。

剛才迷糊打盹的夢中,她夢到了多日沒有音訊的那個人。

距離他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似乎已經過了很多天。

白天裏常常會想到他微笑的樣子,清醇的嗓音,這還是第一次,在夢裏夢到他。

夢中他依然像是原來那樣,溫和的向她笑,只是笑容後的臉色,蒼白的就像那個做噩夢的晚上,她在院子中看到的樣子。

她高興的想去叫他,他的臉卻一點點的變淡,白雲一樣不著痕跡的化去,消散在眼前。

再也見不到他會是怎麽樣的呢?

蒼蒼不敢去想,她只是耷拉下腦袋,手指無意識的,一下下的摳牛皮縫制的結實馬鞍。

那個人只怕不知道吧,離開他之後的日子,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被用來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時光。

胸口脹脹澀澀的,蒼蒼飛快擡手,在眼角的什麽東西滑下來之前,迅速抹去。

“真沒骨氣,”她小聲嘟囔,“沒骨氣透了……”

注意到這邊,轉頭過來的黑衣年輕人看到她這麽孩子氣的動作,微愣了一下後,接著在嘴角挑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微笑。沒有任何嘲弄和諷刺的笑容,掛在他冷峭的嘴角,意外的透著溫柔。

“我們改道去蘇州。”淡淡的把這句話提前說了出來,他忍不住對自己皺了眉——怎麽會想到要來安慰她?明明她不可能知道那個人也會去蘇州。

身旁果然傳來一聲懨懨無力的“嗯……”,那個小姑娘繼續耷著腦袋,不知道聽清他在說什麽了沒有。

略帶好笑的搖搖頭,黑衣的年輕人一揚馬鞭,準確地打在蒼蒼的坐騎上:“要趕路了!”

駿馬猛地加速跑了出去,連帶著被突然加速驚動的蒼蒼,一串得大呼小叫。

徐來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現在趕著一輛馬車,亡命之徒一樣狂奔在官道上。

又給馬加了一鞭子,他還抽空回頭看了一眼車廂,問了句:“醒了?”

淡淡應著輕咳了一聲,車廂裏的蕭煥狐裘半掩散著頭發,微眯著眼撐住頭,半靠在車裏的小幾上,膝蓋上還放著一個紫金的手爐。

暗暗哀嘆自己什麽時候淪落成了車夫兼保鏢,徐來還是很老媽子地又說了句:“前面有個驛站,我們今晚就住宿在那裏。”

點點頭,吃藥後睡了一下午,蕭煥原本因為睡意朦朧而顯得有些淡漠的臉上,才總算掛上了平日的那種溫和笑意,看著徐來:“徐兄你也累了吧,換我趕車?”

他不說倒還罷了,一說徐來的頸肩腰腿全都酸疼了起來,咬了咬牙,嘴上還硬撐著:“得了,你別再給我發病嚇人就行了!”

笑了笑,蕭煥也並沒有堅持,只是拿掉膝上的手爐,移到鄰近車門的地方閑適坐下,看著車外的風景,笑笑說:“好天氣啊。”

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秋風和爽的原野,遠山近樹,天際的落日旁數朵通紅的火燒雲,一身疲累的徐來也忍不住跟著感嘆:“真是好天氣。”

這距離他們匆匆逃離武昌城,已經過去幾天了。

當聽到又有一批殺手氣勢洶洶地來追殺他們,徐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此地不宜久留!

二話不說跑到馬市上買了兩匹快馬,馬匹到手後考慮片刻,又折回去把馬換成了一輛馬車。

等他慌慌張張趕著馬車回到客棧,想蕭煥正吃了隨身帶的藥丸睡得昏沉。被徐來半抱著的塞上馬車,他居然還清醒過來一瞬,對徐來說了句:“麻煩你了,徐兄。”

當初徐來還詫異他客氣幹什麽,後來幾天下來,總算才明白那句“麻煩了”的意思。

此後一路,不管是趕路打尖,還是抵禦追敵,蕭煥一概不管不問。任憑徐來在馬車外和殺手打得昏天暗地,蕭煥也只四平八穩的在馬車裏,連車簾子都不掀一下。

有次徐來幾乎是拼了老命,才把那幾個難纏的高手制服,氣喘籲籲的回過頭來,卻看到蕭煥負了手站在馬車下,向他微微笑了笑,一派悠閑:“徐兄,方才那個人出驚雷掌的時候,如果你用一招疏影橫斜,早就贏他了。”

氣得徐來當場就打了個跌。

夕陽正好,蕭煥突然向徐來笑了起來,微眯的深瞳裏有依稀的暖意,伸手指向前方:“徐兄,驛站到了。”

前方的路上,亮起燈火的驛站外,飄著一角酒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