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是從不領情

趙琨走後,宮婢們就接著進來伺候,禦醫處理包紮完了剩下的傷處。

送來的長衫罩衫皆是錦繡絲織,但看款式與一般的常服別無二致,只是袖口繡著的葉子紋樣,韓桃瞧了眼,發現竟然還是桃葉,也不知趙琨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隨宮婢伺候穿戴後,就有轎輦來接他去長英殿。

原為韓桃擦臉的婢女名喚空青,亦步亦趨跟在轎輦邊,為韓桃解釋。

“長英殿在南宮中,也算是在皇宮的角落裏了。已經很久沒有人住,因此都破敗得不成樣子。”

韓桃垂下眼來。

“不過侯爺您也不必擔心,奴婢們都會為您收拾好的。”

轎輦最終在南宮前停了下來。

“吱呀”一聲,小黃門推了宮門去,殿前宮墻萋萋半脫落了漆,使得墻面呈現出一種斑駁裸露的朱紅色,推門的風過,廊廡下掛著的六角宮燈一搖一晃,沒來由的一股荒敗感。

幾個宦官見狀變了變臉色,瞧見韓桃立在那裏,終歸是沒有說些什麽。韓桃踏過門檻,負手走了進去。

空青急急跟了上去,“殿下,當心弄臟了下擺。”

“無妨。”

他環顧了四周,荒蕪野草隨風長著,正殿瞧著還好些,兩所偏殿與五間廂房,甚至於門窗都露著破洞,很難想象趙琨是怎樣費勁從宮城之中找到如此破敗的殿宇供他居住,從某種層面上來講,也算是費了心思。

韓桃踏入殿門中看去,桌椅床榻全無,一張案牘積了灰,香爐不知有多久沒用,上頭的房梁上還結著蛛網。

他垂眸,摸了摸唇。

“侯爺,這——”

“這裏的主事太監是誰?”

“回殿下,奴才李田……”有人急急出來行禮,生得一副憨厚樣,“長英殿本無人居住,奴才也是才調過來服侍殿下的。”

“挑個機靈的小黃門,去尋六宮來修繕。”韓桃負手,轉身又從殿裏走了出去,“去後院看看有無水井,灑掃罷。”

李田遲疑地與幾個宦官對視一眼,終不敢違抗韓桃的意思,紛紛忙活起來了。

韓桃緩緩走到宮墻邊,看那野草淒淒,宮墻斑駁的模樣,恍惚想起他當初見到趙琨時,在北五所也是這樣的光景,只是後來他借著趙琨的力一點點脫胎換骨。趙琨大概以為當年一別,他享了五年皇子榮寵,如今有意為他安排這樣的地方,分明是在斥他薄情忘恩。

墻邊生著密密麻麻的錦屏藤,紫紅色的氣根向下垂著,好像吸血的細絲,一點點抓攏纏繞住他的心臟,韓桃垂眸靜靜看著,有些透不過氣來。

許久後,小黃門找了鏟子來要鏟了這藤蔓。

“留著吧,”韓桃看向倚在墻邊的紅杏,“將雜草去了,有名目的植株都留下,不必全拔。”

“是。”

他面色又有些蒼白,胃開始抽搐著疼。

“侯爺,”空青過來扶他,“奴婢尋到了一條板凳,您先坐會兒?您身上還有傷,不可久站。”

韓桃聞言,搖搖頭。

“您可是在怨陛下?”空青的嗓音帶著幾分試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您如今的身份要是表現得太過明顯,被有心人記下了告上一狀,恐怕陛下更會因此生怒。”

韓桃詫異地看了眼空青。

她屈了屈身,不再說話了。

空青倒像是一個得用之人,其他幾個宦官奴婢見到長英殿這副光景,多少都有些心生怨懟,甚至於看向他這位承恩侯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怨氣,然而她卻還在好心提醒韓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

天色漸漸暗下來,韓桃一直靠在墻邊,看宮婢宦官們忙於灑掃擦洗,李田燒了壺熱茶來,只是沒有桌子可放茶壺,也無地尋茶杯。六宮的人遲遲沒見過來,只有派去的小黃門回來稟報。

“他們說這是營繕司的職責,還輪不到他們。”

韓桃靠在宮墻邊,神情不顯。

門窗的破洞是人為打的,地上可見桌椅屏風被搬走的痕跡,就連案牘上的灰也是香灰撒上去,他垂眸摩挲著手指,知道趙琨是不會允營繕司來的。

而六宮看菜下碟,也是不願來。

“侯爺……”

“快散衙了?”韓桃淡淡開口道。

“是。”

亡了國的俘虜,身居此間仿佛就低人一等,輪到誰都能踩上一腳。他是出不了宮的,宮中六局二十四司,將修繕宮殿之事推到營繕司的頭上,他既尋不到營繕司的人,連床榻都沒有,總也不能席地而睡。

趙琨知道這些嗎?

韓桃垂下眼,咳嗽幾聲,如今這位是暴君不是大善人,應該是知道的吧。

“宮中除了此處,還有哪些宮殿是無人居住的?”

“離這最近,撫辰殿是無人的。”李田小心翼翼回答道,不知這位承恩侯會如何行事。其余人不知,可是他們這幾個白日伺候過韓桃的人,可是親眼見到陛下對這位承恩侯的親厚,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