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憐的趙狗勾

韓桃終於睡醒了。

他已好久沒有睡得這般好,以至於見窗邊天光,聽早鳥爭相啼鳴的時候,還有種不適應的感覺。

空青跪坐在床邊,端來漱口用的水,仆婢們在庭院中灑掃曬被。

“殿下,這是長英殿需要修繕地方的名單,”空青遞給他薄薄一本冊子,“屋頂和門窗的方位,還有諸如暖爐簾子屏風之流。”

“嗯。”

韓桃捂袖吐出漱口水,簡單地看了眼,發現記得很詳細。

“六局那邊仆大欺主……侯爺,聽聞陛下如今在禦書房處理公務,陛下既沒下令將您圈禁在長英殿中,不若您以謝恩的名義,去禦書房走一遭。”空青試探地開口道。

韓桃漫不經心地擡起眼來看她,似乎在辨明她說這話的目的。

空青又俯下身,“您去謝恩一趟,宮中奴婢就知陛下對您並無寡恩之意,如今一日兩日尚能相處,等日子熱起來,在用冰和裁制新衣上,您總是免不了與那幫人打交道,更遑論平日用度……”

“所以孤就要去尋陛下嗎?”

“若您不想去尋……”

空青低著頭,已經看出韓桃是個性子冷、脾氣也倔的主,然而對他們這些做奴婢的終歸是藏了幾分心慈。“奴婢們受些薄待是不打緊的,只恐怕侯爺受欺辱。”

褥子擺在屏風外頭還沒有收起來,韓桃看了眼,收回目光。

“以後在殿中,不必稱呼孤為侯爺,”他站起身來,“稱殿下吧。”

“是。”

·

承恩侯這名字取得不好聽,韓桃不喜歡。

他也看出了,侯爵封號意在羞辱,長英殿破損成這個樣子,是趙琨等著他親自去求,原本他打算今日去一趟六局,可到底空青說得也沒錯,根源還是在趙琨那處。

外邊圍墻,錦屏藤隨風動著細絲,他展手,讓空青伺候他換了一套簡樸常服,白底竹紋寬袖。想起趙琨以前說他不管穿什麽都有股朗月風清的味道,最喜歡還是看他穿竹紋樣的服飾,覺得他最像竹。

“像竹的氣節?”

“不是,”那時趙琨說,“七殿下像竹子一樣,瘦得只剩一截。”

他笑笑,忽然發現站在旁邊的人不是趙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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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在禁城最邊緣處,從南宮走去禦書房,少說也要一刻鐘的時間。

韓桃就這樣慢慢走,路過的宮婢宦官也鮮少有向他行禮的,朱紅宮墻有時像望不到邊,曲折的小徑也看不見路的盡頭,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囿於這一方天地間,如同當初被困在南燕皇宮之中。

他成了趙琨的囚徒,迷失在尋找趙琨的道路上。

·

直到他走到禦書房門前,著急忙慌地出來了幾位大臣。

那幾個大臣在見到韓桃後一愣,出於禮節還是草草行了個禮,扶正頭上的烏紗帽就匆匆離去,門內傳出了趙琨摔東西的聲音。

“一群廢物。”

“陛下,陛下息怒啊……”

裏頭聽著像是各樣東西都摔了一遍,一邊又是宮人阻攔之聲,吵吵鬧鬧還有幾分熱鬧,韓桃等在門邊,對通稟的宦官輕輕頷首。老宦官見狀就進了去。“陛下,承恩侯來了。”

動靜一下沒了。

韓桃又等了會兒,那老宦官出來賠著笑臉,說陛下暫時不想見任何人。他低下頭摩挲著手指,不知道趙琨又在發哪門子脾氣。

他轉身要走,老宦官連忙攔住他。

“侯爺就這麽走了?”

韓桃疑惑看去。

“您再多等等,或許一會兒就召見了。”

“不用了。”他覺著還是順道直接去六局比較方便些,倒是不知道趙琨因為何事而大動肝火,想了想,還是停住腳步想先問問。

老宦官這才如釋重負般的樣子,從台階上下來。

“臨州叛亂,陛下正在氣頭上,說著不想見任何人,其實也是想先晾晾……”

韓桃了然,是趙琨想要晾他。

·

說起來臨州叛亂,他這一路有所耳聞,齊國國中其實也並不太平,然而趙琨卻拖著臨州的叛亂不管,堅持不調大軍回援,硬是將南燕國都攻下,才叫驃騎將軍從南燕率一部分精銳北上支援。

而這近一個多月的時間,臨州差點成了叛軍的國中國。

這樣大的代價,只為攻下南燕,也難怪民間都傳他們這位陛下當年在南燕遭受虐待折辱,如今行事更是不顧大局,只圖自己爽快。

“他剛剛在氣什麽?”

老宦官一愣,後知後覺韓桃口中的他是指的陛下。正想要回答,想到這位不是本國人氏,不方便吐露軍情,一下子閉口不說了。

韓桃默然,等在了一邊。

過了會兒,便聽到趙琨叫他“滾進來”。

他聽到“滾”字皺了眉頭,仍是立在門邊,垂眸著好像未曾聽見趙琨這般說。周圍宮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