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惶惶心驚夜

“你明日就帶萱兒及翟娘子去玉皇嶺找徐懷,萱兒至此就在玉皇嶺隱姓埋名,我想相識一場,徐懷應能替我了掉這最後一樁心事。”

王稟坐在燈前,一邊將他給徐懷所寫的信封函,一邊絮絮叨叨的吩咐盧雄。

王萱茫然坐在榻上,眼睛已經哭得紅腫;翟娘子服侍過王萱的母親,此時鬢發花白,她也沒有什麽見識、主見,這時候只知道抱住王萱虛弱的身體,給她一點安慰。

“相公,不是沒有他策可謀啊……”盧雄情不自禁的泣聲道。

“已經牽涉太多無辜之人,這是我的宿命,沒有必要再掙紮了——我也不願在他們的安排之下死得不明不白。你將萱兒送到徐懷處後,便將我這封遺書交到王庸戚手裏。這封遺書能證明我是自己飲鴆而死,與他人無關,能讓風波盡快平息下來,他應該會幫忙交到陛下手裏。再之後,盧兄得閑還去漠北走一趟吧。除了漠北草原的風光外,赤扈人崛起三四十年了,野心勃勃也需要有人親眼看上一看,至於朝堂諸公會不會因此警醒,也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爺爺!”王萱泣呼道。

“你現在覺得苦,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死生契闊尋常事這個道理的……”王稟伸手輕撫孫女的頭,安慰她道。

“只是這對萱小姐也太早了。”盧雄嘆氣道。

“你將鴆藥給我,就準備明天之事去吧。”王稟伸手跟盧雄討要道。

“……”盧雄胸口說不出的苦,將裝鴆藥的瓷瓶捏在手裏,卻怎麽都遞不出去。

“抓刺客!”

郭曹齡起初乍叫起來,這邊也隱約聽到,但他們沉浸在生死離別的情緒裏,一時沒有在意,直到院子外嘩然大噪起來,好些人大叫著“抓刺客”,盧雄與王稟才從生離死別的情緒裏驚醒過來,眼睛裏都是困惑。

郭曹齡即將正式接替鄧珪執掌淮源巡檢司,哪裏還會有什麽刺客?

聽著有十數人腳步聲往這裏走來,盧雄與王稟剛推門走出屋,卻見鄧珪哐當一聲,將院門踹塌下來,手執利刃虎視眈眈的直闖進來。

“鄧郎君,你這是何意?”盧雄解下腰刀橫在身前,盯住鄧珪。

看到郭曹齡及隨扈兩人身死,鄧珪第一念頭想到是盧雄下的手,才急沖沖往這裏闖來,卻不想盧雄、王稟都無異狀,他也是愣在那裏:

刺客另有他人?

鄧珪轉機也快,沉聲說道:“新任巡檢使郭曹齡剛剛在驛館遇刺,鄧某擔心刺客也會對王相公不利,特過來看一眼!”

“啊!”盧雄愣怔在那裏,沒想到刺客奔新任巡檢使郭曹齡而來,說道,“郭曹齡那麽強的身手,隨他過來的二人也絕對不弱,誰能刺殺他?郭曹齡是否有礙?”

蔡鋌權勢薰天,但想要安排人執掌淮源巡檢使,也只能從現有的武臣序列挑選人手,不可能隨便將秘密培養的死士,堂而皇之的塞進來。

郭曹齡乃涇州緣邊都巡檢司所轄軍使,看似職銜不高,但由於當世崇文抑武得厲害,很多禁軍邊帥都僅僅是正七品的緣邊都巡檢使,軍使、巡檢使一級的武臣在軍中已經要算得上是個人物了。

“郭軍使已遭毒手。”鄧珪還是懷疑刺客與盧雄及王稟有聯系,說著話便徑直走到廊下。

“鄧郎君,你這是什麽意思?”盧雄不客氣的沉聲問道。

“王相公安危不是小事,我得小心刺客藏在某個角落裏再出手!”

看到郭曹齡身死那一刻,鄧珪都感覺跟天崩了似的,不知道又會攪起怎樣的滔天巨浪;要是抓不住刺客,他都不知道要怎麽跟郭曹齡身後的人交待?

郭曹齡身後的人,會不會認為是他故意縱容刺客所為,會不會誤以為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敷衍,甚至配合刺客設計他們?

鄧珪心肺都快炸了,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即將卸任跳出這是非漩渦,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誰踏馬閑得慌,將蔡鋌千方百計的安插過來的巡檢使,就差兩天正式交接,就直接給殺了?

這天殺的!

見鄧珪無禮探頭看進屋裏,盧雄也怒了,伸手像鐵鉗般一把抓住他的肩頭,另一手拿刀抵住他腋下,沉聲道:“鄧郎君,莫要欺人太甚!”

王稟他們剛走出來的書房裏,沒有什麽擺飾,一榻、一桌、數張椅子,沒有什麽遮擋,一目就能看個通透,除了王萱與乳娘翟娘子外,沒有藏其他人。

鄧珪也知道盧雄乃是王稟身邊的死士,而王稟已有赴死之心,這時候真要將盧雄惹惱了,說不定真會不顧一切拔刀與他一戰,而他都未必能指揮得動下面的武卒過來助戰。

鄧珪退後一步拱拱手說道:“我也是關切王相公安危,請盧爺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