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赴任

嵐州地廣人稀,絕大多數隨軍眷屬都居住城邑或營寨裏,但只要不在城邑逗留,便不虞會被蔡府的眼線毫無察覺的從後面盯上。

不過,為防止行程上露出破綻,徐懷他們次日一早還是從山莊出發,沿驛道午後趕到嵐州石場。

石料場位於管涔山北麓半山腰的一座石谷裏,到處都是青灰色斑駁的片石巖層。

徐懷他們駐馬停在一座坡崗之上,也能清晰的看到石場開采石料的情況:

作業區上千人衣衫襤褸、汙垢滿面,顯然都是刺配到嵐州來充當苦役的流徙囚徒,這時候被驅趕到石場作業區,用鐵鎬等簡單工具將青灰色片石敲鑿下來,用籮簍等肩挑背扛,挑往外側的堆石地。

這時候有上百頭瘦得就剩皮包骨的騾馬,被牽到堆石場旁,但還沒有裝料,騾馬大多數都低頭嘴食路邊的草莖。

兩三百名負責轉運石料的廂兵將卒,大多數人看上去瘦弱不堪,他們要負責將堆石場的石料裝進竹筐裏,用騾馬運往北面的邊墻、塢砦建造地。

雖說廂軍乃是各州常備兵,但主要充當修路、築城、運輸等苦役,多羸瘦老弱。

廂軍老卒要是撈到在驛館、衙署當差的機會,都是美事了,他們平時都沒有什麽操訓,兵甲裝備也極簡陋。

至少負責轉運石料的這一隊廂軍將卒,除了幾個營將、都將規模的將吏外,徐懷都沒有看到普通兵卒有攜帶兵刃在身。

除了這些流徙囚徒、轉運廂軍外,石場裏外還有百余兵甲整飭的兵卒,身穿都是天雄禁軍的兵服。

為聯兵伐燕事籌劃,朝堂從去年開始,就著手將汴梁各州的流徒囚犯,大規模的刺配到嵐代等邊州來——一方面是刺配過來的囚徒激增,另一方面嵐州石場距離邊境線又太近,為防止囚徒往燕地逃亡,甚至防範暴動的風險,嵐州這邊也隨之調用禁軍將卒負責監管看押,這是徐懷他們在太原時就知道的事情。

在堆石場的外側,就是石場官舍、石場牢營。

眾人站在坡崗上,也能將那裏的布局盡收眼底。

石場官舍是一座十數間房的合院,連著守備森嚴的倉儲;牢營就建在官舍附近,柵墻稀稀拉拉,內中的營房可以說基本都是用幾根木頭跟一堆茅草搭出來的窩棚,簡陋不堪。

草城巡檢司的寨城,位於谷口的外側,距離石場僅千余步遠。

與內地州縣的巡檢司不同,邊州巡檢司兼顧邊防、備寇等事,所轄武備、兵馬的規模,也遠非內地州縣的巡檢司所能比,巡檢使通常都禁軍將吏兼任。

草城巡檢司不得插手邊防、備寇之外的邊州、邊縣事務,但石場這邊用於監押刺配囚犯勞作以及負責運輸石料的禁廂軍,都歸草城巡檢司轄管,夜晚也回草城寨宿營。

“我們費了一番功夫,才將刺配囚徒名冊搞出來,但我們還沒能將人安排進石料場,單從名冊看不出有什麽破綻……”蘇老常坐馬背上說道。

不要說禁軍了,廂軍將卒基本上都有固定的,根腳來源都相對清晰,只要牽頭的將吏沒有問題,暫時不用擔心普通將卒裏會有蔡府刺客假冒。

目前桐柏山招安賊兵,也有近兩千人被拆散編入嵐州諸部禁軍之中,但鄭恢、董其鋒等攪風掀浪之輩都被殺了一個幹凈,董成對陳子簫、仲長卿等賊酋又充滿戒心,徐懷、蘇老常他們目前也能確認,在這些招安後被編到嵐州諸部禁軍的賊兵裏,也沒有誰是被董成塞進去的釘子。

卻是刺配囚徒來源復雜,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新送一批過來,最容易被動手腳。

蘇老常他們暗中主要還是盯住人數多達上千人的刺配囚徒,但暫時還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蔡鋌自信聯兵伐燕能成,千秋彪炳功業即將鑄就,到時候我王稟就成了跳梁小醜。”

王稟卻覺得徐懷、蘇老常他們太過小心翼翼,帶著苦澀的感慨說道,

“他這趟將我踢到嵐州來,應該就是要我睜眼看他的彪炳功業如何鑄成,未必還想要奪我性命,你們莫要太擔心我……”

“或許吧。我們也是順手為之,不會妨礙什麽!”徐懷風輕雲淡的說道。

蘇老常他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去反駁或勸說王稟什麽。

徐懷並不想揭露自己的真正身世,也不想重提舊仇,但哪怕是為了對得住他父親、徐武磧、蘇老常這些年的隱忍及慘烈犧牲、付出,他有機會都不會放過蔡鋌。

更何況徐武磧在桐柏山匪亂靖平後,“投靠”董成,也是執意要尋找機會潛伏蔡鋌身邊去,這更令他們不能袖手旁觀。

說白了,此時的鑄鋒堂已經不再是單純為了保護王稟去跟蔡府鬥。

他們這次實際上是借保護王稟的名義,去跟蔡府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