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混亂

“傳河東經略使令,奚、柔然等蕃民,形跡可疑、私藏兵械皆須嚴加訊問,切不可錯放一名契丹細作逃匿;抗拒皆格殺無論……”

徐懷與徐武磧、周景在後面的院子裏尋找蛛絲馬跡時,聽到外面長街有急驟的馬蹄聲傳來,走出肅金樓,就見一名傳令兵騎在馬背上,一手抓住韁繩,一手手舉銀牌令箭,向停駐肅金樓前的天雄軍將卒大聲宣讀葛伯奕最新下達的軍令。

這名傳令兵很快又策馬馳往別外宣讀軍令,徐懷眉頭微微皺起來,沒想到這麽快葛伯奕就再次下令升級搜查行動。

而且還是一副“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架勢。

邊州蕃民原本就民風彪悍,丁壯練武以及出城走街攜帶兵刃都是常態,葛伯奕這次是要將攜帶及私藏兵刃的蕃民都視同契丹細作嫌疑看待,授於負責搜查的將卒更大權力,想不混亂都難。

而在邊州,蕃漢民眾之間的矛盾由來就深。

一方面也確實是邊境每有風吹草動,都有大股蕃民願為入侵契丹騎兵的前驅攻城掠寨,屠戮漢民下手也狠,不能怨漢民打心底認定這些蕃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另一方面蕃民也覺得身居漢地,卻深受排斥、打壓,使得族群之間更加抱團、排外,稍遇風吹草動反應也相當激烈。

此時在肅金樓附近收拾殘局的禁廂軍還有三百多人,還有一部分是縣尉司的刀弓手。

他們之前也是在東大街及附近城區搜查契丹人細作的主力,也是他們被從肅金樓突襲出來的蕃民殺死殺傷三四十人。

他們心裏早就咬牙切齒。

這會兒有明確的軍令下來,那名領頭的天雄軍指揮使就使廂軍及縣尉司刀弓手繼續留在肅金樓收拾殘局,他親自率領小兩百天雄軍有如虎狼一般,往石街兩側的蕃民鋪院、住宅進行更嚴厲的搜查。

敲門不應,便直接撞開;稍遇阻攔便視同反抗,刀槍相加。

肅金樓附近原本就是蕃民居住最為集中之地,不到一炷香沿街三四十戶蕃民所住鋪院宅樓,都被天雄軍兵卒或敲或撞或砸打門。

幾乎所有蕃民都私藏刀械,很快就見四五十名成年蕃民丁壯被五花大綁都押到石街上等著直接押往軍營審訊;蕃民也是彪悍,即便剛有肅金樓有那麽多作亂蕃戶被圍殺,這時候左右猶有人阻攔反抗,但不過是多出八具叛亂蕃民的死屍而已。

沿街不少漢民也熱情高漲的幫著協助破門闖院,對蕃戶進行搜查。

滿街都亂糟糟一片,不少蕃戶婦孺也被拖上街暴打,到處都是哀嚎、慘叫聲,搜查將卒破門搜屋之後,囊袖變得鼓脹起來,也就再正常不過。

徐懷也是鐵血心腸,看到這一幕要說有多同情蕃民,卻也不見得。

倘若伐燕兵馬足夠精銳,對局勢的控制足夠強,在進入敵境采取如此鐵血而殘暴的策略,對瓦解當地人的抵抗意志也不是沒有效果。

古往今來甚至有不少名將都會有意縱容部屬在敵境燒殺擄掠。

除了瓦解敵境的反抗意志,同時也叫己方將卒有機會能發泄苦戰所積累的戾氣,或者作為對得勝者的獎勵。

戰爭從來都沒有什麽仁慈可言。

問題在於天雄軍最精銳的親兵將卒,僅僅為剿滅契丹細作鼓動的四五十名蕃民持械反抗,就付出這樣大的代價,真要在殺入契丹西京道境後,激起當地蕃民普遍反抗,還能有幾分希望贏得這場戰爭?

不過,徐懷不覺得他這時還有什麽能力去遏止混亂的蔓延。

王稟、王番並沒有真正壓制葛伯奕的權力跟聲望,也不可能制止住混亂。

這時候有兩名州府衙役模樣的人,帶領一隊民伕拉著好幾輛驢板車過來,停到肅金樓前,將堆積街邊的屍體一具具都搬上驢車。

陳子簫還沒有走開,徐懷不會太認真的親自觀察身邊的細微之處,看得出徐武磧也引起陳子簫的注意,他便有一搭沒一搭跟徐武磧站在肅金樓前說話。

過了一會兒,周景湊到他們身邊低聲說道:“這隊民伕有問題,有兩人跟陳子簫暗中對眼!”

徐懷掃了一眼那隊民伕,一個個都穿得破破爛爛的,蓬頭垢面。

城裏沒幾個人願意幹收屍這活,衙役多驅使流落街頭的饑民、流民為之;這也確實最容易遮住他們本來的面容,叫人看不出異常來。

徐懷不動聲色將那兩名帶頭的衙役喊過來,問道:“這些屍體都運到哪裏去處理?”

“先送到司理院驗看,然後拉到東城外的黑松崗掩埋。”兩名衙役老實站徐懷跟前回答道。

徐懷與徐武磧、周景看了一眼。

岢嵐城一早就嚴禁蕃民進入城門,現在進一步搜捕升級,再考慮到蕃民仇視、對抗情緒會加劇,契丹人要是還有細作潛伏在城裏,暴露的風險也會積聚增加,但想要進出岢嵐城也同時會變得異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