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說服

“芝兒他在哪裏,醫師說他箭傷怎樣?”

朱沆一臉憔悴,在行轅大堂與葛懷聰諸將大吵過一番,又聽聞朱芝夜裏巡查前陣,為敵軍冷箭射中頸項生命垂危,他有如又遭晴天霹靂,深一腳淺一腳的帶著呂文虎走進駐院,看到徐懷、徐武坤等人站在院子裏,惶然問道。

“少公子在屋裏……”徐懷請朱沆、呂文虎進屋說話。

朱沆推門而入,卻見朱芝站在屋裏,哪裏像有半點受箭創、生命垂危的樣子?

“為何要將我誆來,你們想做什麽?”朱沆厲色盯住徐懷問道。

“我們不是要誆騙朱郎君,實是怕葛懷聰、嶽海樓有所覺察,”徐懷走到長案後坐下,示意朱沆也坐下來,說道,“朱郎君不妨坐下說話。”

朱沆神色冷俊盯住徐懷,坐長案前。

“葛懷聰、嶽海樓、曹師利以及朱沆郎君深夜軍議,卻將其他人手都遣走,應該是討論棄城而逃的事情吧?要不然的話,不至於連我七叔及呂爺都沒有資格站院子裏!”徐懷開門見山的問道。

既然徐懷就是夜叉狐,朱沆也不想瞞著他什麽,但朝左右看去,希望其他人都退開,生怕這事泄漏出去,軍心會直接崩潰掉。

“這其實是我早就預料到的一刻,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麽了。呂爺這邊也是早一刻知曉,能為朱沆郎君多做一些準備。”徐懷說道。

“葛懷聰等人雖有此念,但棄四萬軍卒於不顧,逃歸嵐州,誰能容得下他們?”朱沆聲音沙啞,卻堅定說道,“你們無需擔憂這點,我也斷然不會坐看他們棄四萬軍卒獨逃的!”

“嶽海樓是什麽意見?”徐懷問道。

“……”朱沆遲疑片晌,說道,“嶽海樓到底是怯懦之輩,卻是勸葛懷聰今夜就走!”

“嶽海樓不是怯懦。”

徐懷說道,

“他此時態度,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信息,他已經斷定劉世中、蔡元攸不會派援軍過來,而他慫恿葛懷聰逃得越早,劉世中、蔡元攸沒有增派援兵的罪責就越輕。他算得很清楚,唯有如此,對蔡系才最為有利,他才不管四萬軍卒的生死。朱沆郎君,你想想看,倘若天雄軍四萬兵馬在大同城支撐到糧盡,都沒有等到援軍,劉世中、蔡元攸二人總歸要死一個來謝罪,蔡系也必將受到重挫。不過,倘若天雄軍四萬兵馬前後在大同城裏都沒有撐住五天,之前又是天雄軍放縱軍紀,激起蕃民激烈反抗致此大敗,是不是朝廷就很難指責劉世中、蔡元攸沒有及時派出援兵了?”

“……”朱沆又不蠢,他有時候不去深想,實是不忍心,又或者說不願意跟著葛懷聰這些人棄四萬軍卒不顧。

“朱沆郎君你也不要試圖拿這點去說服葛懷聰他們。他們即便明白這點,也不可能有膽氣堅守到糧盡軍潰之時,他們這時候只想著現在先逃回去,再想辦法減輕罪責,”徐懷繼續說道,“不管朱沆郎君你是何等的憤慨,又或許如何威脅,四萬軍卒的性命,都已經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了!朱沆郎君你再堅持己見,最終也僅僅促使他們脅裹你而逃,倘若不是我們在這裏,他們未必不敢對朱沆郎君你下毒手。一個死人總歸要承擔更多的罪責,畢竟不能開口為自己辯解了!”

“……”朱沆擡頭看著徐懷,苦澀道,“你大半夜將我騙到這裏,大概不會只是跟我說這些吧?”

“我昨日就問過朱沆郎君,諸事不諧,我等當如何處之?”徐懷說道,“昨日朱沆郎君沒有應我這句話,此時我不過再想問一遍而已。”

“葛懷聰、嶽海樓等人篤定想逃,曹師利也不想葬身於此,我能奈何之?你這個問題,恐怕是問錯人了。”朱沆說道。

“葛懷聰、嶽海樓、曹師利等人越城而逃,大軍便會即時崩潰。而此前天雄軍燒殺擄掠絕無手軟,也必然已激起蕃民殺戮之心,四萬軍卒最終能有三五百人逃脫升天,或許就是天眷顧了,最終都難免死於蕃民的屠刀之下,難有幸免”徐懷問道,“但朱沆郎君有沒有想過,或能有辦法能叫更多人活下來……”

“有何辦法?”朱沆問道。

“朱沆郎君敢為萬千將卒活命,而背負一些罵名嗎?”徐懷問道。

“不,你們不要想著脅裹我去投敵,”朱沆像被踩中尾巴的貓,驚懼而立,厲色盯住徐懷腰間的挎刀,嚴聲說道,“我朱沆唯有一死,斷不會受你們的擺弄!”

“朱沆郎君,言重了!”徐懷說道,“王稟相公歷來都認為契丹已是風燭殘年,不足以為大越威脅,真正需要警惕的實是赤扈人——對此,契丹也有像蕭林石這樣的將臣早就認識到契丹與大越乃是唇齒相依。我們要做的,並非投敵——契丹此時都朝不保夕,此時投契丹,不是搞笑嗎?也請朱沆郎君不要輕看了徐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