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朔州城頭

暮色四合,不需要再過多久,天色就會徹底暗沉。

站在朔州城頭,王稟擡頭看著蒼穹之上暗鉛色濃雲欲哭無淚。

“夜風濕寒!應該再無潰兵逃歸了,父親、王稟相公你都在城頭站半天了,也沒再有新的潰卒逃歸,還是先下城暫歇吧!”王番、盧雄走上前,勸還扒在垛口前的王稟道。

“朝野數年心血,唾手可得的伐燕大功,四萬大越男兒啊!都葬送了,都葬送了!我心裏痛啊!”王稟拿著拐杖戳著城墻,聲音嘶啞的錐心叫道。

“王稟相公!”

葛伯奕這時候與曹師雄、曹師利、葛懷聰等人登上東城門樓,臉色陰沉的說道,

“已經拖了三天,能逃回來的兵卒也都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即便能多收拾三五十人,但若使嵐州失陷、河東失陷,我等都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葛老賊,你也知道有你擔不起的責任啊!”王稟舉起拐杖,就朝葛伯奕當臉抽砸過去,破口罵道,“葛老賊你但凡有一丁點的廉恥,你就將葛懷聰的頭顱斬下,掛在這城頭祭奠四萬屍骸無歸的大越健兒!”

左右扈衛慌忙上前將王稟與葛伯奕隔開。

“棄軍棄城乃朱沆執意欲為,懷聰強拗不過才勉強答應,這是諸將親眼目睹,”葛伯奕站在扈衛之後,冷聲說道,“敗軍之罪要如何追究,自有朝廷定議,即便要砍我的頭顱,我葛伯奕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無恥,無恥之極!”王稟滿口苦腥,一縷血從嘴角溢出,卻還是拼命抽打手中的拐杖,要將擋住他的扈衛趕開,叫罵道,“葛老賊你聽著,朔州但有一名漢民沒有撤走,我王稟就是死在這裏,也絕不退一步。到時候也便任你們狗賊父子,將罪名盡情栽贓我父子與朱沆身上來!”

葛伯奕臉色陰晴不定。

要不是王稟三天前得知天雄軍覆滅的消息,連夜冒著風雪趕來,他們都已經撤到嵐州了,但他心裏很清楚,大軍覆滅之罪已極難洗脫了,真要任王稟、王番死於朔州,可能會將他們最後那點斡旋空間都堵死掉。

“父親,不能再猶豫了!”葛懷聰在旁邊低聲說道。

雖說朔州城距離南面的邊砦僅五十裏路程,但要是先將朔州城裏的數萬漢民都撤完之後,兵馬再後撤,說不定還要拖上幾天。

兵貴神速,葛懷聰不知道虜兵主力什麽時候會從應州轉移過來,他是一刻都不想在朔州城裏待下去,就想著最好今夜就走。

王稟、王番父子不願走,就將他們捆綁起來帶走。

人不敢殺,但可以捆綁起來帶走。

“你們想幹什麽?”盧雄、鄭壽同時解下腰刀站到前面,盯住葛伯奕、葛懷聰身邊蠢蠢欲動的扈衛,暴喝質問道。

隨行而來的郭君判反應要慢一些,但這時候也持刀站上前,卻是朱桐等人看著雙方驟然間劍拔弩張起來,茫然不知所措。

“王稟相公,我敬重你的為人,我最多再等一天,明日午後我即便是捆綁,也要將你們父子二人捆綁走,不然我是真無臉面對官家!到時候還望王稟相公莫怪伯奕魯莽!”

“有敵騎接近!”

城樓之上的守兵最先驚慌大叫起來,緊接著呼呼的吹響號角。

葛伯奕等人驚懼的朝東面看過去,就見一支騎兵約兩百人左右,仿佛利箭一般在原野下馳騁,在暮色下快速往朔州城接近過來。

“完了!王稟相公,你一把半截入土的老骨頭,跟我拗什麽拗!最後一萬兵馬都被要你葬送了!”葛伯奕跺腳罵道。

“葛老賊,”王稟怒罵道,“將卒有守城之心,一千兵卒也能叫這朔州城變成金湯池,萬軍莫越;而將帥無能,貪生怕死,虜兵殺來,再給你數倍人馬,葛老賊你又能守住什麽?你父子要逃,此時可以獨逃,但我王稟這把老骨頭不怕葬在朔州!此時,你父子也不可能將兵馬帶走,王番作為監軍使,有權節制諸部!這朔州城就叫給我父子來守!”

葛伯奕還不至於真就倉皇南逃。

一方面他心裏清楚,葛家不再掌握一兵一卒,僅靠魯國公、陳相等人很難保他葛家平安渡過此劫。

到時候可不僅僅是旁人想要找他葛家問罪,劉世中、蔡元攸非但咬死不會承認他們不敢派出援兵,反而會咬死一切是他葛家縱兵怯戰之罪。

另一方面他也不清楚朔州與嵐州之間,是不是已經有蕃虜騎兵切入,而朔州城目前在他們的完全控制之下,敵軍想攻進來,也不是那麽容易,與天雄軍在大同城被困圍的情形截然不同。

“王稟相公,這話叫你說的,好似葛伯奕真是貪生怕死之輩似的!”葛伯奕冷靜下來,說道,“統兵守城還是葛某來做便好,不用你父子二人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