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噬人真相

倘若能坐實朱沆或朱沆身邊有人投敵,對葛家推卸戰敗罪責的意義有多重要,葛伯奕掰著腳趾頭都能想清楚。

葛家到時候就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受害者,上百宗族子弟死於朱沆投敵之舉,長子葛懷聰還在朔州城下被朱沆反咬一口當眾射殺,他葛伯奕也淪為階下之囚。

只要坐實朱沆投敵,葛家那就是背上天大的冤屈,轉而就能贏得朝野普遍的同情。

不過,葛伯奕同時也很清楚,不能僅僅因為朱沆奇跡般的將萬余天雄軍殘部從大同帶回來,就質疑朱沆及朱沆身邊有人投敵。

這只會加倍激怒那些想拿他葛伯奕問罪的人。

葛伯奕這一刻,就像溺斃之前抓住一根稻草,也完全顧不上體統,在牢中給嶽海樓跪下,甚至都想將他那口啐到嶽海樓臉上的濃痰舔幹凈掉。

郭仲熊一方面詫異嶽海樓的說辭,竟然質疑朱沆有投敵的可能,而另一方面他更詫異葛伯奕此時這難看到極點的姿態。

這便是大越的堂堂公侯?

嶽海樓卻無意外,葛懷聰這些都指揮使、都虞候,身為高級武將卻怯敵如鼠,他們又哪一個不是葛伯奕帶出來的心腹、子侄,哪個有半點氣節可言?

他重新坐在牢房過道的泥地上,問葛伯奕:“經略使,現在能與嶽某好好說話了?”

葛伯奕急巴巴的湊過來,問道:“朱沆乃大越名相之後,又幸娶縣主,在靜江府為官剛直,才與地方官吏沖突棄官歸京——伯奕聽聞官家對朱沆頗為欣賞,這次使他與王番到河東來,有意要任用他。要是貿然說朱沆投敵,只怕官家第一個不信吧?”

“當然,要是直接說朱沆投敵,不要說官家不會信,我與經略使也不大可能會信,但倘若是朱沆身邊有人投敵,並暗中挾持朱沆呢?”嶽海樓靠著牢房的木柵門問葛伯奕。

“應該會是誰?”葛伯奕這時候更關心這麽一個天大的罪名,能栽到誰頭上去。

“經略使可有聽小葛將軍說起夜叉狐徐懷這人?”嶽海樓隨葛懷聰逃去朔州時,就想著將罪責更多推到朱沆頭上,並沒有怎麽提及徐懷。

當時在他們的心目中,也不覺得徐懷這麽一個小角色能背什麽鍋。

然而事後細細琢磨,很多事都是有蹊蹺的。

監軍使院隨前鋒軍進入大同的人馬,名義上是朱沆為首,朱沆之下還有徐武坤、呂文虎兩名軍虞侯——潘成虎是天雄軍主力進入大同城後,才奉王番之命趕到的,徐懷率領二百扈衛隨行。

看上去徐懷是完全聽命於朱沆的,朱沆也親口承認造登城道是他秘令所為。

然而嶽海樓心裏很清楚,徐懷既然是夜叉狐與莽虎合體,就絕非是朱沆所能駕馭、掌控得了的人物。

一定要嶽海樓去說,他寧可相信是桐柏山眾人先看出有兵敗之憂,於是瞞著朱沆,擅自在西北角樓附近造登城道,直到最後一刻由朱沆向他及葛懷聰等人說出而已。

在大同西城,為了方便議事,朱沆主要時間都直接住行轅裏,很少去西北角樓下的監軍使院卒駐地——監軍使院卒要求負責西北角樓的警戒乃是徐武坤直接向葛懷聰提出,以及北城門失陷時,北城墻小兩百守兵欲撤回來,也是徐懷擅自截留。

這種種細節,嶽海樓都清楚,也都能對應到猜測之中。

“懷聰歸來,略有提及這人。王稟能從桐柏山匪亂安然脫身,以及前段時間嵐州軍卒因糧谷嘯鬧,似乎都與這小兒有關?”葛伯奕很多事情都還是知道的,但他從沒有將這麽一個小人物放心上。很多事情他也就似是而非的知道,也不是很篤定,甚至桐柏山眾人與靖勝軍的牽扯,他都沒有細究過。

“徐懷乃徐武宣之子,不知道經略使對徐武宣有沒有印象?”嶽海樓又問道。

“王孝成的親衛營指揮使?”葛伯奕不確定的問道。

“是,徐武宣就是王孝成的親衛營指揮使,而王番監軍使院的軍虞侯徐武坤以及此時與徐懷關系密切的徐武良、周景、徐勝等人,甚至包括王稟身邊的那個盧雄,當年都是王孝成麾下的軍吏。他們原本是桐柏山寇,乃是王孝成出知唐州期間降服收為心腹,王孝成死後,他們都脫離靖勝軍返回桐柏山,”嶽海樓說道,“十數年以來,他們都寂寂無聞,但就在王稟被貶唐州期間,他們驟然間活躍起來。雖說唐州上奏朝廷的函文裏,很多事都輕描淡寫了,但我在這裏可以明確的告訴經略使,桐柏山匪亂能剿滅,就是這些人幹的!之後王稟調任嵐州石場,他們也千裏迢迢護送。這可以說他們是行忠義之事,但問題在於他們護送王稟到嵐州之後,並沒有離開,甚至還以鑄鋒堂的名義,在嵐州部署勢力,借糧谷嘯鬧事助王稟奪權,也僅僅是他們小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