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執己見

王番作為監軍使,從葛伯奕手裏奪取天雄軍的統制權,後續哪怕是為避嫌,他請求調回汴京都不是什麽令人驚訝的事。而朝中即便沒有蔡系官員作梗,也會盡可能避免繼續由王番在嵐州掌握西翼軍政,但誰都不能否認王番在推薦西翼軍政主將人選的話語權。

徐懷以為朱沆代替王番在嵐州主持西翼軍政是十拿九穩之事,但他千算萬算,都沒想到王番因為怕受他們牽連,竟然執意要將朱沆拉回汴京,而舉薦曹師雄全權掌握西翼軍政大權。

王稟、朱沆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下無法彌補的大錯。

他們竟然以為曹師雄、曹師利對契丹人心狠手辣,就一定是對大越心懷忠義。

是的,徐懷以往在別人面前,是沒有對曹師雄、曹師利兄弟流露出什麽不滿,畢竟從北征伐燕以來,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的表現也確實無可指責。

曹家兄弟二人在朔州對契丹及雜虜舉起屠刀進行屠戮,是應葛伯奕等人的強烈要求。

即便葛伯奕此時一再聲稱,此舉乃是早就通敵的嶽海樓所主張,也是因為此舉最終導致在大同的藩民強烈反抗,落入契丹人的算計之中,但這方面的罪責不能推到曹家兄弟頭上,也不能據此就懷疑曹家兄弟二人有什麽問題。

曹師利率清順軍隨天雄軍突襲大同城,最初能順利奪下勝德門,以便在進入大同城後,都是曹師利所部作戰最勇猛,曹師利擅使馬槊、鐵戟,也確有萬夫莫擋之勇,統兵能力極強。

換作別的時刻,大越哪怕是千金買馬骨,重用曹家兄弟,而不是對他們加以戒防,甚至用曹家兄弟去對付契丹人,都是沒有什麽問題。

但問題是現在必須、也極迫切需要將赤扈人這一個最大的變數加以權衡。

徐懷知道王番對他滿腹意見,但他以為王稟、朱沆不會犯這種錯誤。

他在這件事上還是錯了。

他低估了王稟、朱沆內心深處那種天下漢民理所當然都應視大越為正朔、漢民漢將理所當然都應心向大越的心理慣性了。

這種強烈的、自以為是的心理慣性,往往是最為致命的,也是最容易讓人盲目踏入死亡陷阱而不能自知的。

“事情或許不會那麽糟糕!”柳瓊兒推門看徐懷坐在案前,還全神貫注的盯著堪輿圖研究,午時擺上案頭的肉臊子面僅僅淺了一些,這時候已經凍成一砣冰疙瘩。

“恐怕只會更糟糕。”

徐懷擡起頭,滿臉憔悴的沮喪說道,

“我一直都有在推演赤扈人的騎兵主力怎麽能夠才得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汴京城下,但之前有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你來看看,赤扈人原是大鮮卑山以西、陰山以北、盤據於漠北草原上的西北諸蕃一支,其三十年來快速崛起,也是先征服西北諸蕃勢力。契丹也恰恰在失去對西北諸蕃的控制之後,徹底衰落下來。赤扈人只要攻陷臨潢府、大定府、遼陽府,基本上就將契丹的根基徹底斬斷了,接下來他們有兩條路徑可以南下中原。其一集結兵力快速擊破契丹在其南京道,即燕薊等地的殘部勢力,然後從一馬平川的河北路直插到黃河北岸;其二便是擊破契丹在其西京道,即雲朔等地的殘部勢力,取道河東路南下。赤扈人的核心力量在大鮮卑山以西的漠北草原,其兵馬主力在攻陷契丹腹心地之後,長時間在外征戰,勢必需要回到大鮮卑山以西的族地進行休整,待其主力補充兵力之後再次集結,無疑是從雲朔經河東南下最為便捷。但問題在於,從雲朔入河東,再從河東出來,直插黃河北岸,關山重重,其騎兵主力又不善攻城陷壘,如何能做到快速通過?大越禁軍再差勁,守重重關隘城壘,也不可能為赤扈人的騎兵輕易攻破吧?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傾向以為赤扈人很可能會舍近求遠,使休整之後的主力兵馬多繞幾千裏地,從燕薊南下——直到兩天前盧雄跑過來告訴我王番舉薦曹師雄執掌嵐州及天雄軍,整件事的最後一塊命運拼圖,在我看來算是完整了!”

“你說曹師雄、曹師利的投敵,會為赤扈騎兵迅速打開南下的通道?”柳瓊兒咬著牙,容色慘淡的震驚問道,“豈非我們之前所有的部署都要被推翻掉?”

“也許這才是大越注定無法更改的命運軌跡,”徐懷說道,“倘若赤扈人真要從雲朔經河東南下,不可能等到大軍殺入恢河河谷再去勸降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必然會在他們南下戰略確定下來之後就立即有所行動起來——這也意味著我們就算想從這爛泥潭裏逃出來,南撤的通道也將會被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提前堵死!”

即便不考慮曹師雄投敵的必然,曹家兄弟也是野心家及陰謀家,他們執掌西翼嵐州軍政大權與朱沆執掌西翼嵐州軍政大權,三千桐柏山卒在朔州所面臨的處境也將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