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割袍

新旨已至,曹師雄以忻州觀察使出知嵐州,兼領兵馬都監、天雄軍統制,王番也是迅速交卸權柄,於天宣七年上元節與同時奉旨歸京聽用的王稟、朱沆等一行人從岢嵐城出發,踏上返回汴京的路途。

城中民眾萬人空巷,南城外驛道擠滿相迎的人群。

天雄軍潰滅於大同,已經過去兩個半月,嵐州諸縣民眾也從最初的驚惶恐懼裏,漸漸安定下來。

契丹在西京道的兵力有限,即便能在應州再一次僥幸擊退東路軍主力,想殺入河東境內作戰也極為艱難。

不過,民眾及底層兵卒並不清楚這些,他們更清楚的是天雄軍潰滅於大同後,是王稟、王番、朱沆諸位郎君從容鎮定、指揮有方,不僅率領上萬天雄軍殘部殺出數倍敵軍的重圍,不僅保住這次北征伐燕最重要的成果朔州城,還重新在嵐州北部的寧武城、陽口砦、廣武砦、神池砦穩固了防線,令強虜不敢南窺。

無論是王番為自己及他父親王稟、朱沆等人建立聲望會如此宣揚,在劉世中、蔡元攸的授意下,郭仲熊等在嵐州的蔡系官員也會著意強調葛伯奕及天雄軍諸將的怯戰無能。

這無疑進一步加深民眾及底層兵卒對王番、朱沆等人力挽狂瀾的光耀形象。

之前倉皇南逃以避戰亂的士紳富庶人家,這段時間來也陸續從太原等地返回嵐州,看到家園無恙,內心當然也是充滿感激,打聽到王稟、王番父子及朱沆等歸京的日期,紛紛籌資置辦萬民傘等相贈。

郭仲熊以河東經略副使兼知太原府,已早一步離開嵐州,新任知州曹師雄率領州判王高行、錄事參軍荀延年等人也是亦步亦趨出城給王稟、王番等人送行。

照著規矩,嵐州官吏也早早在十裏長亭備下送行酒宴,矗立於驛道旁的長亭也特意拿桐油新漆過一遍,紮上彩綢以示喜慶。

雖說新旨僅僅是令王稟、王番父子及朱沆歸京聽用,並沒有言明具體的差遣,但消息靈通的人士都在傳王稟此次歸京必入宰執之列。

“千裏相送,終有一別,諸位郎君請回吧,還望眾人勤勉國事為要,莫負聖恩!”王番飲過餞行酒,意氣風發的揖手與曹師雄、曹師利、王高、荀延年等官吏告別。

王稟有些心不在焉,朱沆也是草草飲過餞行酒,目光往遠處冰封住的汾水河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汾水河的野徑有行人往南牽馬而走,小如螻蟻。

“王稟相公、王番郎君,燕小乙、沈鎮惡過來給你們送行!”

待王番攙扶王稟要走出長亭登車時,燕小乙、沈鎮惡從人群裏走出來,走到王稟、王番二人面前跪在地上叩頭道。

雖說他二人覺得桐柏山眾人更投他們的脾氣,同時也想留在軍中效力,無意去做王家的家臣,但通過王孔向王番請辭之後,並沒有急著投奔朔州。

他們心裏想著,除開王孔對他們的情誼外,王稟、王番不管怎麽說對他們都有提攜之恩。

雖說之前數次求見都被王番拒絕,他們還決定留到給王稟、王番父子送行之後再去朔州更合適些,哪怕是當眾叩兩個頭,也是表示他們這次決定留下來,不追隨王家去汴京,絕非是忘恩負義。

王番面對嵐州官吏笑盈盈的臉,驟然間冷若寒霜,看向燕小乙、沈鎮惡便氣不打一處來,毫不掩飾心中厭恨的厲聲說道:“王家廟小,容不下兩位,兩位既然已認定朔州是高枝,便與我王家再無幹系,又何必跑過來惺惺作態?”

盧雄被拒於朔州門外之事,王稟、朱沆都禁止下面人議論,朱桐對這事心裏氣憤不平,也還有朱芝時時勸阻。

因此外界並不知道徐懷對王番舉薦曹師雄執掌西翼嵐州軍政大權不滿到反目的程度。

這一刻見王番對麾下兩名小吏如此不假言辭,聲色之厲,令在長亭外圍給王稟、王番、朱沆送行的人群也聽得一清二楚。

曹師雄、曹師利、王高行、荀延年都是一愣,頓時也是面面相覷起來:

天雄軍殘部陸續南撤到陽口砦以上休整,王番身為士臣,初時也有揮斥方酋的意氣,親自梳理將卒,無意假手於人,但在察覺到竟然沒有幾名桐柏山卒撤到陽口砦以南,絕大多數桐柏山卒都留在朔州之後,他沒有直接對外捅破這事,而是不動聲色的又從嵐州兵馬都監司抽調幾名老練吏員,負責對潰逃兵卒重新進行梳理。

幾名年長州吏大多目光老辣,很快也看出這裏面的蹊蹺,這件事情隨之也就傳到郭仲熊、王高行、荀延年以及曹師雄等人的耳中。

不過,即便是劉世中、蔡元攸從郭仲熊這邊得知事,在這個節骨眼上都無意在這事上做文章。

等到朝廷接受王番的舉薦,任命曹師雄執掌西翼嵐州的軍政大權,還決定在清順軍的基礎上,由曹家兄弟二人負責重建天雄軍,實際上是迫於險峻的形勢,同意曹師雄、曹師利比葛家更深層度的掌握重建後的天雄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