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恢河

大越與赤扈約定聯兵伐燕,依照秘約雲朔地區以武周山、晉公山及渾河為界,以北地域歸赤扈所有,以南地域原本就是漢土,應歸南朝;而燕薊地區以燕山為界,以北地域歸赤扈所有,以南地域亦歸南朝。

至少在天宣七年九月中旬之前,赤扈人並沒有做出撕毀密約的決定,其集結於陰山以東的兵馬,以掃蕩契丹及附屬蕃族在武周山、晉公山附近的殘余抵抗勢力為主,擄掠人口及畜產。

因此在應州守軍不戰而逃,劉世中、蔡元攸率驍勝軍、宣武軍占領應州城之後,赤扈騎兵依舊在武周山以北踟躕,遵照約定,並沒有第一時間推進到大同城下,也沒有分兵進襲朔州北部蒼頭河谷(殺胡口)的跡象。

九月中旬之後的恢河兩岸的草地一片黃綠,稀疏的林木,樹葉飄落。

北方特有的白樺樹,一棵棵虬勁的樹身上像是附了一層白霜。

曾經牛羊遍野的恢河南岸,此時已隨著蕃虜部族的北逃、西逃,變得空曠起來。

百余騎兵正在恢河南岸的曠野從西往東馳騁,沿途是還有不少漢民村寨,但這時候都緊閉門戶。

第一次北征伐燕時,恢河兩岸的漢民村寨是極其熱烈歡迎的,甚至有數以千計的丁壯附從天雄軍作戰,但誰能想到天雄軍那麽輕易的就潰滅於大同城?

天雄軍殘部狼狽逃往朔州,除了朔州的漢民得以南遷,恢河兩岸其他地區的漢民村寨都不同程度的遭受報復、清算。

時隔不到一年,大越兵馬再次抵臨恢河沿岸,當地的漢民卻變得謹慎起來,一家家都閉寨自守。

百余騎從西往東馳騁到懷仁縣南部的飲鶴灘附近,這時候有大股騎兵,大約三百騎不到樣子,大越禁軍裝束,正從北岸涉水渡河到南岸來,看樣子頗為狼狽。

兩部騎兵猝然間在飲鶴灘南岸相遇,雙方都頗為謹慎的收攏陣列。

徐懷勒住馬,朝飲鶴灘北岸眺望過去,在三四裏開外,有數股胡騎往飲鶴灘前追趕過來,想必這七八百騎兵是胡騎追擊驅趕,在飲鶴灘前倉促渡河的。

對方很快馳出數騎上前詢問根腳:

“驍勝軍第一將都指揮使劉衍率部在此渡河,來者何人?”

“朔州巡檢使、天雄軍第十將都虞候徐懷奉命前往應州參加軍議。”徐懷也使人策馬馳出,喊出名號。

“徐懷,是我!”朱芝從那隊騎兵裏縱馬馳出,他作為兵部司吏隨劉衍渡河,此時的樣子非常狼狽,長襆官帽早不知所蹤,官袍也是扯破多處,跨下戰馬多處中箭,血跡斑斑,但好在人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朱芝遣人將其父朱沆的信函送到朔州,徐懷當然有看到,但他實在不知道就當前的形勢如何回復朱沆,卻不是他對朱沆、朱芝父子有什麽成見。

桐柏山卒最初能留在朔州,還全賴朱沆的成全。

朱沆在率解忠等部從朔州離開時,還盡可能將不多的兵甲、馬匹以及糧食都留在朔州。

而朱芝在離開嵐州時,也一改以往對他傲慢輕狂的態度——兵潰大同城、艱難逃歸,對朱芝這樣的世家子,觸動還是極大的。

至於王番對他心存芥蒂,不告而薦曹師雄執掌嵐州軍政大權,那是王番的事,徐懷不會怪到朱沆的頭上。

徐懷相信朱沆當時應該也是一肚子意見,而連王稟都強拗不過王番,徐懷又怎麽可能怪罪到朱沆的頭上?

徐懷後來連盧雄都不理會,也是不想他們夾在王番與朔州之間兩頭難做人。

徐懷沒想到朱芝隨劉衍渡河北上,會遭遇到敵騎的攔截倉促逃回來。

徐懷下馬朝朱芝迎去,震驚問道:“你怎麽會與劉衍渡河北上,怎麽會遭遇胡騎攔截?那些胡騎是大同守軍嗎?”

“經略使欲不戰而屈人之兵,我隨兵部郎中劉俊劉郎君前往大同投書,卻不想到大同城下,守軍非但不開啟城門相迎,還亂箭射殺過來。劉郎君身中數箭,我與隨行軍士拼命護送劉郎君西逃,幸得與劉衍將軍他們遇上,才沒有喪命恢河北岸!”朱芝驚惶說道。

“大同守軍吃了豹子膽啦?”隨徐懷一起前往應州參加軍議的鄭屠震驚問道。

雖說徐懷很早判斷蕭辛瀚、蕭幹、李處林等人很可能會率大同守軍向赤扈投降,但也沒有想到蕭辛瀚他們會射殺大越派去勸降的使者。

赤扈人都還沒有最終決定南侵,蕭辛瀚這些人有必要做得這麽絕?

徐懷蹙著眉頭朝東北方向望去,蕭辛瀚等人如此決絕,一方面表明他們投赤扈人的決心,另一方面他沒想到劉世中、蔡元攸這些人竟然還抱有不戰而勝的幼稚想法。

蕭辛瀚、蕭幹、李處林到最後將嫡系兵馬都收攏回大同,連懷仁、金城等地都棄之不顧,就是打著“良禽擇木而居”的主意,有天雄軍潰滅的先例,劉世中、蔡元攸不趁著赤扈人還有猶豫,果斷出兵恢河北岸,以刀鋒相逼,卻妄想以一紙書信勸降守軍,不是癡人說夢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