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峽谷

常山(陘嶺)又為雁門山,其在雁門關附近的山勢和緩、山谷開闊,千百年這裏也成為溝通南北的要隘,而常年在雁門關段之外的山嶺則谷深峰險,成為阻塞南北、飛猿難渡的天塹。

伐燕軍突圍的當夜,赤扈人將騎兵主力部署在西南前往應州、雁門關方向上進行攔截,在將伐燕軍擊潰之後,赤扈騎兵主力才往兩翼延伸。

這使得一部分潰兵必然有機會搶在赤扈騎兵主力往兩翼延伸之前,往南逃入常山東嶺之中。

距離慘烈的潰敗才剛剛過去一天,在百余親兵的簇擁下殺出重圍,逃入常山東嶺北麓一處峽谷之中的蔡元攸,還沒有緩過神來,像只喪家之犬蜷坐在崖洞裏側,稍有風吹草動,便心驚肉跳以為是虜兵追殺過來,催促親兵盡快想辦法護送他逃去河東。

然而深峽三面皆臨高崖,又覆蓋冰雪,便是身手絕強的好手,借釘鉤繩索攀援,稍不留神也會摔著粉身碎骨,百余也如驚弓之鳥的親兵,如何護送蔡元攸翻越這重重絕嶺,逃入河東腹地去?

蔡元攸又怕引來追兵,除了崖洞裏面,禁止大家在峽谷裏撿拾枯枝引火取暖。

入夜後天寒地凍,寒風像刀子一樣呼呼刮過來,不能躲進崖洞的親兵,一個個只能蜷著身子縮在崖下避風。

崖洞裏撿拾枯枝腐葉,點起兩堆篝火,將僅四五丈深的崖洞照得通明,蔡元攸緊裹著裘衣,坐在火堆旁,但還禁不住瑟瑟發抖。

除了田志甄等幕僚文吏數人,蔡元攸這次奉旨監軍,還帶了兩名姬妾隨行,這時候都圍著篝火而坐,都一臉惶然、默不作聲。

雖說崖洞裏的潮氣這時候已經袪盡,地面也已經幹燥,卻也沒有人能在這時候坦然睡下。

朱孝通雙手攏緊裘裳,站起來往洞口走去,別人也只是擡頭麻木的看了他一眼。

朱孝通站到洞口前,雖然蒼穹之上星月晴好,視野卻非常有限,遠處的山嵴有著影影綽綽的黑影,但朱孝通知道那些只可能是入冬後枝葉凋零的樹木,嶽海樓真要看到他沿途留下來的印記,也只可能從峽口方向殺來。

朱孝通朝峽口方向眺望,內心很有掙紮,卻不是為出賣蔡元攸的行蹤感到慚愧、後悔,而是心裏擔憂嶽海樓沒有及時帶人追殺過來,蔡元攸卻在百余殘兵的護送下成功逃回河東,他這不成給自己挖了大坑嗎?

他一個文弱士子,又不可能中途孤身逃走去投赤扈人。

“你看到那邊有什麽動靜嗎?”田志甄走過來,也心緒不寧的朝峽谷方向眺望過去,問朱孝通道。

雖說朱孝通一路舉止有些奇怪,特別是逃入這峽谷之後,朱孝通動不動就起身往外張望,但田志甄也沒有多想,畢竟這時候左右有幾個人是神色正常的?

哪個不是聽到些風吹草動,就膽顫心驚?

倘若有追兵殺過來,峽口是必經之路,有幾個人不會下意識的往那裏多看兩眼?

“沒,沒看什麽?”朱孝通卻是心虛,磕磕巴巴的回答,擡頭見田志甄臉上並無異色,又問道,“田先生,你覺得赤扈人下一步會不會直接進攻雁門,然後將代忻及太原等地一並攻下,我們還有可能守住河東嗎?”

“你想什麽呢?赤扈騎兵雖利,但攻城奪寨卻非他們所擅長。不要說太原乃千年雄都堅城了,赤扈人連雁門關都未必能攻得下來,我們只要……”田志甄待要再說幾句寬慰人心的話,這時候卻聽到峽口方向部署的哨崗突然有些動靜,守在那裏的數十親兵一並拿起刀矛,正朝峽口外喝斥起來,似乎大隊人馬接近過來。

“……”田志甄頓時就像被火燎著尾巴的貓狗,驚懼的朝峽口那邊張望過去,催促洞口的親兵,叫道:“快去看看,那邊是怎麽回事?”

看到峽口處有動靜,崖洞外的親兵頓時都麻利的爬起來。

蔡元攸也走到洞口,看到是有一些人影從外面走進來,以為是赤扈人追殺過來,他的臉色頓時越發慘白,尖銳叫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赤扈人追過來了!”

“應該是一些西軍殘兵,也恰好逃到這邊來……”田志甄看峽口處值守的人馬並沒有特別大的反應,還直接放來十數人進峽口說話,猜測應該是一支西軍殘兵逃到這裏來,雙方在峽口那裏交涉,他跟朱孝通說道,“我們一起去看看,正好問問外面是怎麽個情況!”

“我剛剛崴著腳,走動有些不便!”朱孝通推辭道。

他猜測深夜出現在峽口外的這支殘兵,很可能多嶽海樓帶人所扮。

他雖然這時候特別希望一下撲入嶽海樓的懷裏,但他也擔心,一旦有人看出破綻,雙方就會直接大打出手,到時候刀槍無眼,他要是被誤傷誤殺,得找誰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