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西撤

單薄的日頭在凜冽的寒風中升上半空,曹師雄、曹師利沒有集結兵馬從岢嵐城裏殺出,而家屬隊伍經過一夜的跋山涉水,也剛剛通過桃花沖。

桃花沖是管涔山南段山裏不多見的一處險地,除了南北向有頗為陡峭的地形隆起,北側也有一道被匯入黃河的溪溝割開,形成一條大裂谷阻斷人馬通行——基本上,徐懷他們只要盯住桃花沖,不讓敵騎從那裏從容通過,曹師雄想要派攔截西逃的家屬隊伍,就只能從樓煩縣西南的谷道多繞行上百裏路。

而南面山道積雪也厚,即便是騎兵在這時候多繞行上百裏,也要耽擱大量時間。

何況曹師雄、曹師利此時在岢嵐城能調用的兵馬也極為有限,此時還沒有派兵占領樓煩縣,他們需要顧忌的地方太多。

到這一步,這一次的突襲戰,可以說是圓滿完成預定的目標:

徐懷他們首先打斷叛軍圍攻廣武砦繼而以廣武砦為跳板攻入西山的作戰意圖,哪怕是暫時迫使叛軍從廣武砦附近撤離,也能為西山內部的轉移爭取極其關鍵的幾天時間。

他們同時還以最低的代價,打擊叛軍的氣焰,進一步挫傷其元氣;成功解救嵐州近三百將吏及家小;而朔州方向,除了滯留晉公山的西軍殘兵外,其他人馬基本上都撤入西山之中。

草草吃過麥餅、肉脯充饑,徐懷他們也跨上馬背,踏入往管涔山深處轉移的道路。

王高行、錢擇瑞都不擅騎術,更不要說在高低不平的坡谷裏乘馬行走了,徐懷與他們同行,還專門安排人幫他們牽馬,以免途中出什麽意外。

“除了一些斥候兵馬在外圍遊弋,叛軍還未敢從岢嵐出兵追來,我們從容撤入府州,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但有幾樁事,還要找兩位郎君定度啊!”徐懷手抓住韁繩,在撤離途中跟王高行、錢擇瑞商議事情。

王高行、錢擇瑞這時候才算真正的死裏逃生,眺望西邊的山嶺以及岢嵐城那快杳不可見的城池,心裏還是堵得慌。

他們是死裏逃生了,但河東已經快殘破一片了。

“有什麽事情,徐軍侯請言。”王高行、錢擇瑞從遠處收回目光,朝徐懷拱手說道。

“河東破碎在即,無人有力回天,我們也只能前往府州避禍——倘若諸事都聽從麟府路軍馬司管制,曹師雄三子移交麟府路軍馬司處置,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徐懷看向王高行、錢擇瑞二人問道。

河東一片混亂,劉世中戰死,郭仲熊被圍應州城中,雁門關失陷,很難想象忻州還能支撐幾天,而敵騎隨時會殺至太原城下。

嵐州殘剩勢力,就近避入麟府路,照朝廷的規矩,緊急之時自然是要接受與經略使府同級別的麟府路軍馬司的節制,這是毋庸置疑的。

朱潤、雷騰無視朔州派人聯絡,直接應麟府路都軍馬顧繼遷派人說項,就直接從嵐谷率兵馬撤往府州,從朝廷法度上來說,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嵐州諸司七零八落,河東諸監司又自顧不暇,隸屬於嵐州兵馬都監司的朔州巡檢司更是沒有獨立司法權,民政及審獄之事之前受州院及司理院的直接管轄——當然,之前朔州漢民盡數遷出,也沒有民政與審獄上的事情,一州之地才僅設一個小小的巡檢司管轄。

徐懷率部突襲岢嵐,俘虜曹軒文等如此重要的囚犯,到府州之後,也理應交給麟府路軍馬司處置。

顧氏世襲麟府路都軍司一職,在過去一百多年時間裏,顧氏歷代子弟替大越鎮守麟府二州可以說是世代忠良。

不過,在這滅族亡國的滔天大禍面前,徐懷覺得顧氏即便此時沒有投敵之心,卻也未必有與叛賊、與赤扈人誓不兩立、你死我活的決然、決絕。

所以,他真要將曹師雄的三子交給麟府路軍馬司,最大的可能就是顧氏將他們押解往汴京處置,然而在朝中種種牽扯下,多半又不可能下手處死曹師雄的三子。

曹軒武、曹軒行尚未成年,也沒有犯下什麽惡行,徐懷可以交給麟府路,或由麟府路押往汴京處置,但曹軒文是清順軍叛亂投敵、大掠岢嵐的重要參與者,徐懷不能將他交給麟府路軍馬司而有活命的機會。

當然,這還是其一。

徐懷更在意的還是嵐州殘剩勢力在撤入府州之後,在接受麟府路軍馬司節制之後,能否最大限度的保持獨立性。

倘若嵐州人馬散敵進入府州避禍,毫無疑問,所有人都會被麟府軍馬司接管。

倘若沒有王稟在朝,數千桐柏山卒後續最大可能,就是直接編入麟府路軍馬司轄下接受統制,徹底喪失獨立性。

汴京下詔勤王,詔書只會頒傳到麟府路軍馬司。

麟府路安排哪支兵馬勤王,決定權在都軍馬顧繼遷,桐柏山眾人是無權置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