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命

倘若君臣一心、將卒用命,大越雖說北面的防禦形勢盡壞,但在河淮、江淮、荊湖、江南、川蜀、關中還有廣闊的腹地,在人馬、糧秣的規模上,甚至對赤扈人還有著碾壓性的優勢,備虜策能執行下去,當然能夠逆轉當前劣局。

然而千古以來,難就難在“君臣一心、將卒用命”上。

備虜策最為核心的一點,就是要將整個河淮地區變成大越的防禦縱深,將赤扈騎兵深陷其中而無所得,就需要每一個防禦區都有足夠的軍事潛力進行挖掘。

以西南防禦區為例,備虜策是想著將屯兵大營放在蔡州,在蔡州聚集川蜀、荊湖等地過來的勤王兵馬,將兵鋒北指,限制汴梁與蔡州之間、蔡河兩岸的敵軍,但戰事發展下去,除了需要蔡州以南的京西南路諸州縣提供糧草外,更需要從京西南路就地組織兵馬,逐步替換掉遠程來援的勤王兵馬,使得大越在河淮擁有更強韌、更持久的戰爭能力。

所以需要設立一個都防禦使,來掌握蔡州及京西南路的軍政大權。

現在這個折扣打下來,朝中看似接納了他們的一部分建議,不急於將所有勤王兵馬都調入汴梁,而在京畿外圍新設四鎮集結勤王兵馬,選派士臣出任節帥,但本質上並沒有重視徐懷他們的主張,又或者說對赤扈人、對整個戰局依舊抱有幻想,嚴重缺乏認識。

徐懷他們的主張是赤扈人已經奪得雲朔,河東、河北的防禦網千瘡百孔,攔不住赤扈人南寇,赤扈騎兵主力只要沒有受到重創,只要沒有在河淮吃到苦頭,覺得大越還軟弱可欺,必然會一次接一次的南下。

徐懷是在這個基礎之上的提出備虜策,不寄予一次就能重創赤扈騎兵主力,而強調防禦區的韌性與持久力。

折中方案,將一個防禦區的範圍從數州縮減為一州,說白了朝中君臣就將眼光盯在抵禦赤扈人即將發動的這一次南侵上,以為將赤扈人這一次的南侵抵擋住了,就萬事大吉了。

當然,徐懷對這一點並不意外,甚至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也因此他才不願率領桐柏山卒進汴梁,他還沒有覺悟高到跟這座城池共存亡。

在偏廳坐了片刻,王稟才得空閑,徐懷與朱沆、王舉趕去相見。

除了樞密院副使汪伯潛及王番外,帥堂還有一名身穿官袍、面容削瘦的中年官員坐在一旁。

“不知道胡楷郎君也在帥堂!”朱沆給諸位行禮,替徐懷介紹汪伯潛,以及那個面容削瘦的中年官員乃是兵部待郎胡楷。

“剛剛才到王相這裏。”胡楷拱拱手,算是回禮,眼睛卻在徐懷、王舉身上打量。

得,徐懷想也不用想,兵部侍郎胡楷便是四州防禦使之一,而他所部將劃歸到胡楷麾下調用,接受胡楷的節制。

也沒有時間寒暄,王稟直接開門見山說道:

“胡侍郎將出領蔡州防禦使、知州,兼領蔡州屯營都總管——我最初想著將你部調入汴梁參加京畿防禦作戰,但官家與左相王戚庸等相公商議,決意在新設四鎮劃分多個都巡檢區,以便充分動員地方兵馬;其中之一會在桐柏山新置淮源縣,作為一個都巡檢區並入蔡州轄下。考慮到桐柏山眾人在淮源根基深厚,特使你出知淮源,兼領淮源都巡檢使,在桐柏山卒的基礎之上組織抗虜鄉兵,效命胡楷郎君麾下……”

雖說天宣帝與諸相最終否決掉大防禦區的概念,現在搞了一個袖珍版,但徐懷總算是如願得歸桐柏山——而之前一直切切念叨的淮源置縣,沒想到會在這時得成。

徐懷又趕忙站起來,給今後是他的直屬上司胡楷致禮:“徐懷年少得王稟相公扶持,立了一些小功勞,也有頑劣不知艱險、僥幸有所得,以後還望胡楷相公寬侍指點!”

當朝嚴格說來,只有左右相、參知政事、三司使、樞密使、副使以及領諸部尚書以上銜職者,有資格被尊稱為相公,但胡楷作為兵部侍郎,稱其為相公也不算太逾矩。

徐懷對朝中大臣並不熟悉,之前也無暇聽史軫他們細說朝中閑事,他對胡楷其人並不熟悉。

大越立朝以來,兵部的職能大部分被樞密院瓜分,僅剩掌儀衛、武舉等事。兵部侍郎早期時甚至都沒有職掌,僅僅作為士臣的遷轉官祿官階,直到近幾十年才列為正式的職事官,但作為兵部尚書的副手,也並多大實權。

徐懷也僅僅就知道胡楷作為從三品的兵部侍郎,在對聯兵伐燕一事保持沉默,是中立派。

當然了,徐懷相信天宣帝以及王戚庸等相,再昏庸無能,心裏有再多的算計跟提防,在王稟之外的四鎮防禦使選用上,應該會有一些考量。

而滿朝文武也並非完全沒有心志堅定的可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