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辭行

徐懷沒有想到他最終能歸桐柏山,竟是胡楷一力促成,而王稟此時則無暇去揣測他心裏在想什麽,又朝朱沆看去,說道:

“我作為京畿都防禦使,需要心思都放在防禦事上,諸營將卒也盡一切可能勉勵他們英勇作戰,但兵馬調動需要隨時報備樞密院,也需要時間向宮中稟報戰事,我向官家提議在樞密院新設一名都承旨,舉薦你出任……”

樞密院都承旨,作為職事官,原執掌院主事以下官吏的功過及遷補等事。

此時王稟作為京畿都防禦使,對京畿駐軍的調動以及防務安排,需要與樞密院保持溝通,同時還需要及時將戰情稟於宮中及政事堂。

王稟諸事繁忙,主要精力還需要放在防務上,這事需要一個有足夠分量,又得宮中信任的人負責。

王番辭官居宅,此時可以統領王稟身邊的僚屬出入帥堂,卻是朱沆最為合適擔任此職。

雖說徐懷曾希望朱沆能出知蔡州或知京西南路某州,朱沆也曾希望能與徐懷配合,以便在西南方向組織更強有力的勤王兵馬,參與汴梁防禦戰,但此事已為官家否決,朱沆也無意謀求出京,當即應允道:“朱沆當責無旁貸!”

“我除了想向官家請奏,將王高行、錢擇瑞等人及解忠、朱潤、雷騰三部兵馬調入京中,還想著將劉衍、王淵兩部調來參與京畿防禦,你們覺得如何?”王稟又問道。

短期內,壓根就無望收復嵐州,隨著諸多兵馬逐漸南撤,嵐州兵馬都監司也無保留的必要,王高行、錢擇瑞等人南下,也是必然之舉。

徐懷原本更希望王高行等人與解忠、劉衍等部都去鄭州。

鄭州作為銜接汴梁與西京洛陽最為重要的中樞,同時還能兼顧黃河北岸、隸屬於河東的衛孟等地。

在這次京畿防禦戰中,鄭州的戰略地位與聯絡河北駐軍的魏州相當,甚至還要更為重要的一些。

畢竟此時大越所能指望的,還有一戰之力的勤王兵馬,主要都只能從西軍抽調。

西軍將是勤王軍的主力,其行軍路線,主要就是從潼關出來,一路經洛陽進抵鄭州;而倘若朝廷能在鄭州集結十萬西軍,赤扈人怎麽都要忌憚三分。

不過,徐懷知道他此時說什麽,王稟未必全聽,而王稟將這諸多建議上稟宮中,也不可能會被接納多少,他索性閉口不言。

這時候又有人等著進來稟報事情,徐懷便起身告辭離開。

王稟也無暇相送,只是叫朱沆、盧雄代勞。

朱沆送徐懷出侍衛步軍司大門,仍為朱芝在胡楷身邊任吏之事念掛,說道:

“朱芝雖說要比你年長些許,心思卻還是糊塗,他去蔡州任事多半錯漏百出,你要替他擔待一二。”

“這個自不用囑咐,而朱芝經歷兩次伐燕之戰,心思要比以往沉靜多了,但有這一點在,便不會有多大的錯漏,”徐懷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朱沆郎君,是否叫朱桐隨我去淮源任吏?”

朱沆猶豫起來。

徐懷又勸道:“這世道已無平安之富貴,而朱桐隨我去淮源,我亦可教他戰守之道,能真正報效國家。朱家奴仆甚多,留在汴梁城裏徒耗糧食,這次應著朱桐將他們一並帶去淮源,同時也將老夫人帶上,省得朱沆郎君你在王稟相公身邊任事,無心去盡孝,也當由朱芝、朱桐代你照顧老夫人!”

“也好!我這時怕是沒法脫身,讓文虎回府一趟。”朱沆說道。

“呂爺可有家小也要出京,這次便隨我們一並離開?淮源窮僻,雖然無法照顧太周全,但我至少不會棄他人獨逃。”徐懷看向呂文虎問道。

“多謝軍侯,我等會兒回府會一並吩咐妥當。”呂文虎這幾年都跟在朱沆身邊,這次還是他帶人護送朱沆前往府州,當然清楚汴梁已成是非之地,能托徐懷一並帶去淮源暫避戰禍,總比留在汴梁叫他牽掛不已要好。

“朱沆郎君對胡公熟悉嗎?”徐懷問朱沆。

“僅是認得,卻無什麽接觸,”朱沆說道,“胡公乃是荊湖北路鄂州人士,二十歲便進士出身,在翰林院任事八載,歷仕地方,曾任荊湖南路轉運使,後調京中知判樞密院——蔡鋌歸京,朝中密議聯兵伐燕事,樞密院、三衙將吏大多附從,胡公未議,曾為蔡鋌不喜,轉任兵部侍郎,這幾年在朝中甚為沉默,與京中權貴接觸了甚少,聽人說他喜獨居讀書,不喜交際會宴!”

樞密院,除樞密使之外,還設副使、院判,皆為副貳,雖說都是從三品,卻絕對比兵部侍郎權高位重。

也就是說,胡楷當初雖然沒有像王稟那般激烈的反對聯兵事,實質上也是反對者,還因此受到排擠打壓。

很可惜徐懷早年的夢境早就支離破碎,而偶爾從腦海中浮現的記憶片段也太有限,只能助他大體明晰大越將遭受何等慘烈的禍事,卻無法一一去辨識洪流之下諸多人物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