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故人

“赤扈人這些年來橫掃漠北,對降附軍向來都是通過殘酷戰事淘汰掉大部分的弱小,僅留一小部分能戰精銳及嫡系勢力被大副削弱的頭領為其所用就足夠了,也利於控制與融合更為人數龐大的降附族群。赤扈人想要徹底的征服大鮮卑山以東的廣袤土地,決定了他們對契丹殘族的汰弱留強,要比對其他投附部族更為殘酷,最終只會允許個別的契丹人享受榮華富貴,絕大多部分的契丹族人都需要死於殘酷的戰事之中才符合赤扈人的心意;這才便於赤扈人徹底將大鮮卑山以東原先附屬於契丹的部族征服得不會再有三心二意。契丹北三京相繼陷落之後,全境淪陷已是早晚之事,其在雲朔燕薊的殘部內部也就分裂出兩種聲音:其中一種聲音就是直接向赤扈人投降,此時也被赤扈人驅使著在河東、河北等地攻城掠地,另一種聲音就是以契丹前西京防禦使蕭林石等人為代表,他們不願意放棄契丹最後殘剩的十數萬族人,去跟赤扈人換取個人的不堪富貴。他們此時退到朔州以西、陰山以南的地區靜待最後的機會。只要我朝能在河淮地區擋住赤扈人南侵的步伐,此時正觀望形勢的黨項人就有可能與我朝結盟共禦赤扈人,也只有這樣,蕭林石所部契丹殘族才能依托黨項人獲得喘息與生存的機會。要不然,黨項人有可能第一個將蕭林石部賣給赤扈人!”

即便纓雲郡主此時對軍爭之事所知極為有限,徐懷這會兒有功夫,還是盡可能向她解釋當前的局勢,叫她明白蕭林石所率領的契丹殘部,乃是他們目前所能爭取的極有分量的一枚棋子,

“在赤扈人具有吞並契丹並橫掃天下的實力之後,我朝與契丹、黨項的敵對形勢事實上就應該轉變過來。這也是王稟相公一直以來力諫反對聯兵伐燕的關鍵。唇亡齒寒這個道理,聽上去是簡單,但身臨其事、能看透這點的人太少太少。甚至都到今天這一步了,聖上召百官問策,真正力主一戰、對和議並不抱有幻想的大臣都不到二十人,更多的大臣則不惜將郡主你們獻媚赤扈人,以換短暫的苟安……”

纓雲對家國之事了解很有限,但想到朝中那些無能之輩曾打算將她獻給赤扈人當玩物,就足以令她咬牙切齒了。

此外,她這次之所以會被犧牲,與端恭皇後陳氏以及魯王、肅王、沂國公一系多少有所牽扯,雖說徐懷不會直接提及這個敏感的話題,但纓雲從小就被告知對陳皇後一系要小翼相待的纓雲,卻是更能想到這點。

心緒漸漸穩定的纓雲,這時候心裏也不可避免會埋下仇恨的種子。

“軍侯先作休息,郡主有什麽不解之處,卑職可代為解釋!”看徐懷抵達汴梁後就各種操勞,接下來的行刺,也必然會身先士卒,周景勸他抓緊時間休息一二,纓雲郡主這邊有什麽不了解,他們可以隨時指點、解釋。

“也好!”

徐懷剛要起身去小憩,於外圍巷子裏負責警戒的人手就跑過來稟報:“五爺、朱爺帶三名客人過來了!”

“三個客人?”徐懷有些疑惑的站起來。

張雄山倘若願意配合這邊,趕過來見面,當然是目標越小越好。

就算張雄山心裏對這邊有疑慮,多帶兩名扈衛過來也抵不上什麽用。

“我先出去看看!”周景說道。

不管怎麽說,情況真要有不對勁的地方,他得爭取時間讓徐懷、朱沆他們從貨棧轉移出去。

雖說有徐武磧、朱承鈞兩個老手在,不大可能會有什麽紕漏,但徐懷也奉行決定要大膽、行事要謹慎的原則,周景出去迎接張雄山一行人,也沒有什麽不妥。

片晌後,周景與徐武磧、朱承鈞便帶著客人返回貨棧了。

看到另兩名客人的相貌,徐懷既感到意外,又覺得理應如此。

“哈哈,我就在想,蕭使君到這時還沒有將人手全部撤出汴梁,應該是對河淮局勢還有所期待的,沒想到他會叫你們親自過來觀望形勢!”徐懷看到陳子簫以及女扮男裝的蕭燕菡,哈哈笑道。

“你還能笑得出來?”蕭燕菡橫了徐懷一眼,說道,“我們原本打算這兩天就回朔州,你不在桐柏山好好窩著,這時卻跑到汴梁來,是覺得河淮這邊的形勢,還有挽回的一點余地嗎?”

“沒有嗎?”徐懷反問道,“蕭使君真要覺得一點希望都無,就不會叫你們過來!”

陳子簫苦笑著坐下來,承認他們確實是奉蕭林石的命令,潛來汴梁觀望形勢的。

他們不可能等到河淮局勢徹底無可挽救之時再有動作。

等到那時,黨項人多半也已經做出取舍了。

他們必須在黨項的投降派最終占據上風,在黨項人最終決定出賣他們之前,更早做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