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附從

這兩個多月來,於喬繼恩、陳由貴、顧大鈞等人而言,所經歷的事宛如做了一場噩夢。

初聞虜兵南寇,他們以為鞏縣偏於一隅,他們又以守陵為責,戰事應與他們無關,誰曾想轉眼過後景王在楚山騎兵的護衛下馳來鞏縣,二話不說就從他們手裏奪走守陵軍的兵權及鞏縣的防禦權。

繼而數倍敵軍圍城強攻,城下積屍如山、血流如河,最終堅持到西軍援師馳至,解鞏縣之圍。

景王趙湍與周鶴、苗彥雄、鄭懷忠等人對是和是戰、是緩戰是急戰爭論激烈,有些為血腥戰事驚嚇住的喬繼恩等人,心裏當然希望周鶴、苗彥雄穩紮穩打、處處以謹慎為念。

他們以為有十數萬西軍健銳為後援,只待朝廷與赤扈人議和,他們就能徹底的化險為夷。

他們從骨子裏都滿心希望贖買能換得赤扈人撤兵。

誰能想到此時看到赤扈人在達成和議之前就已經有撤兵的跡象了,景王趙湍竟然受徐懷蠱惑,要渡河追擊北撤之虜兵?

喬繼恩他們怎麽可能不反對?

就算將他們碾成骨頭渣子,都能找出無數個“不同意”來。

然而周鶴、苗彥雄、鄭懷忠等人都阻攔不住,他們反對更是於事無補,喬繼恩就想著他們是守陵官,以修繕皇陵的名義留在鞏縣,從此就能置身事外。

然而在景王趙湍率守陵軍開拔之後,喬繼恩去找周鶴、吳文澈等人商議修繕皇陵之事,叫鄭懷忠手下一名謀士嘲笑怎肯輕棄從龍之功,才猛然驚醒過來。

除開胡虜南侵,他們已卷入奪嫡之爭了。

他們怎麽可能置身事外?

景王趙湍渡河北上倘若遭遇不幸,他們雖說不能完全推卸責任,但這些他們還能承受;這也是他們之前所考慮的後果。

然而現在最關鍵的那層窗戶紙叫鄭懷忠手下的人捅破開,喬繼恩就得考慮景王趙湍渡河北上沒有出事,甚至還得勢的情形了。

到時候,仁明殿(端恭皇後陳氏所居)會輕饒了此事?

到時候仁明殿及端王、魯王一系必然會從守陵軍去留之事找破綻、抓把柄。仁明殿或許一時拿已經渡河北上、聲望一時無兩的景王無可奈何,但越是如此,他們越難逃過仁明殿的遷怒、打擊。

即便他們能將責任都推景王的身上,但一個“無能而使景王坐大”的評價,就注定他們至少會被掃到無人問津的角落裏度過殘生。

然而事情反過來說,景王趙湍意在爭嫡,那他渡河就不大可能會逮住虜兵頭鐵亂莽,其意應在建立聲望、威勢,成為朝中主戰派的領袖。

他們倘若跟隨渡河,守在景王身邊,實際並不會太兇險。

倘若景王最終爭嫡成功,那他們可就是從龍之功啊!

喬繼恩這時候才陡然想明白過來,鄧珪、胡渝、楊祁業等人都是客將,是奉胡楷之令前來鞏縣增援的,完全可以拒絕聽令景王的命令,怎麽這麽爽快跟著渡河北上了?

更不要說徐懷還以鄉兵的名義,擅自從楚山調來數百精騎了……

說到底這些都是聰明人啊,甚至鄭懷忠手下的謀士都看得清清楚楚。

偏偏他叫雞屎糊住眼、叫豬油糊住了心,愣是拖到這時都沒有想明白過來。

想明白這些後,喬繼恩拉上陳由貴、顧大鈞等人,徑往茅津渡趕來亡羊補牢,修繕皇陵之事,也都丟給洛陽府——這個節骨眼上,與周鶴、吳文澈等人的關系搞惡,守陵軍又被景王趙湍拉走,他們也籌措不到錢糧、役工修繕皇陵的,都扔給吳文澈(洛陽府),洛陽府反倒不敢什麽都不做。

景王頗為感慨地眺望遠處的茫茫江天幾眼,神情有些恍然,但很快就回過神來,趕忙上前要將喬繼恩等從濕地裏攙扶起來,說道:“喬大官、陳將軍快快請起,趙湍擔不得此禮——拯天下之危厄,匹夫有責,我等更責無旁貸,但守護皇陵也非等閑之事……”

“請殿下恩允老臣鞍前馬後伺候!殿下不同意,老臣…老臣我就跪在這裏不起來!”喬繼恩掙紮著不肯起來。

“這是撒上嬌了呦!他一把年紀,也不怕將雞皮疙瘩都抖下來!”蕭燕菡站在徐懷身旁,低聲吐槽道。

徐懷見蕭燕菡將他想吐的槽先吐了出來,擡腳踢了她一下。

“我答應你便是,喬大官快快起來,小心濕了衣袍染上風寒。”在錢尚端的幫助下,景王趙湍將喬繼恩、陳由貴等人攙扶起來說話。

徐懷為了保證楚山的純粹性,不可能看得上喬繼恩、陳由貴這些投機分子,但景王趙湍情況不同。

景王趙湍手書一封送往蔡州,胡楷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徐懷以鄉兵名義從楚山調走八百精騎,胡楷沒有阻攔;而詢問胡渝、楊祁業對渡河的態度,他們也只是表示之前奉命來援鞏縣,蔡州防禦使府就著令他們聽從景王趙湍的命令行事,在有新的命令過來之前,他們依舊聽從景王趙湍的軍令行事,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