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圍河

徐懷作為主帥,又是沖鋒陷陣的主將,他盡可能將所有繁瑣事務交給徐武江、周景、範雍、張雄山等人協調義軍首領處理,他與王舉盡可能留在南薰門城樓養精蓄銳。

朝暉鋪照下來,晨光燦爛,徐懷背靠著垛墻,席地而坐,長刀橫在膝上,小口嚼著肉脯,看到範雍帶著一老兩少三名身穿禁軍兵服的兵卒過來,拍拍膝前磚地,示意範雍席地坐下說話,不需要拘禮:

“昌泰橋那邊守軍裏,可有尋著幾名靖勝軍舊卒?”

“昌泰橋被圍五百多守軍,俱以放棄抵抗,先帥舊部有十一人,”範雍蹲下跟徐懷說道,“七將軍呢?”

“在裏面補覺呢!”徐懷指了指城樓,說道。

南薰門經歷幾次戰火,到處都是燒灼的痕跡,但整體結構尚好,輪替下來的將卒都直接在城樓裏席地而臥,打鼾聲此起彼伏,卻都不受幹擾。

“快去將七將軍過來!”範雍吩咐一名侍衛道。

“喊我何事?”王舉就打了一會兒盹,這個節骨眼上還沒有辦法痛痛快快的熟睡一場,聽到這邊的動靜,從城樓裏走出來問道。

“葛旬見過七將軍——七將軍還記得我嗎?”老卒葛旬給王舉行禮道。

“葛旬!”王舉興奮的抓住老卒葛旬的肩膀,打量他布滿深深皺紋的臉以及霜白稀疏的冠發,問道,“你怎麽還在軍中,為何不來尋我與範雍?你不知道我們都到了楚山嗎?”

“沒混出一個人樣來,哪臉去找七將軍、小範爺!”葛旬將涇州別後的際遇簡略說了一下,將兩名繼子拉到跟前來,讓他們給王舉、徐懷行禮。

“王帥死得太冤,這兩小子過繼到我葛家時還小,我就從王帥姓名裏各取一字,當作他們的名字,還請節帥、七將軍不要怪罪!”葛旬說道。

“怎會怪罪?我們可是不講是非道理之人?”王舉說道,“你們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做事!”

“這時怕是不行,周爺可是緊著要葛旬幫著做事——我只是先領他們過來跟你見上一面。”範雍說道。

此時他們已總計甄別出二十七名靖勝軍老卒,當下緊急要做的,就是將他們所知道的、目前仍留在汴梁降軍之中的靖勝軍老卒名單梳理出來。

周長七十裏的汴梁城,在當世人眼裏還是太大、太復雜了。

義軍將卒戰鬥力有限,所能集中使用的楚山親兵精銳數量有限——不要說強攻裏城(內城)了,想要在短時間內逐一攻陷外城十三座城門及附近的軍營,將駐守外城的近四萬汴梁降軍逐一擊潰,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兩年前於寒冬千裏奔襲太原,看似路程要遙遠得多,但那時徐懷篤定赤扈人的核心目標是汴梁,料定汴梁未陷之前虜兵主力絕不可能輕易回援太原。

因此,當時雖說赤扈人在北線留有數萬兵馬,但徐懷卻有機會跟時間從容不迫的分而擊之。

在將太原軍民救出,撤入呂梁山後,徐懷也沒有擔憂後續南下撤離,會面臨虜兵的瘋狂追擊。

此次突襲汴梁,情況卻截然不同。

赤扈及降附軍諸部主力,距離汴梁最近的乃蕭幹所駐守的鄭州,騎兵僅一天便能馳援汴梁;嶽海樓當下的老巢,陳州治宛丘距離汴梁不足三百裏路程,赤扈平燕軍及燕薊降附軍主力所駐紮的亳州、徐宿等地,距離汴梁也就三到五天的路程。

嚴格說來,徐懷他們在汴梁可能僅有兩到三天算得上相對寬裕的時間,在這個時間節點之後,倘若不能及時撤離,他們很可能會被數倍回援而來的敵軍精銳圍困於汴梁而難以脫身。

這麽短的時間裏,不要說攻陷汴梁裏城了,而就算楊景臣率領一萬多精兵守裏城完全不出來,他們也沒有能力單純憑借武力占領整個外城。

而這次奔襲汴梁,更為關鍵的還是應對數倍乃至十數倍敵軍圍追堵截而從容撤離——這也決定了在奔襲汴梁的前期作戰之中,要恤用兵馬,要避免出現重大傷亡。

事實上,在擊潰、收俘昌泰橋守軍之後,除了使一部義軍將卒駐守昌泰橋外,烏敕海所部於昌泰橋附近稍作休整,範宗奇等將則率領新的兩都侍衛親兵趕到昌泰橋,與韓昌甫等部義軍,繼續往廣利門殺去。

一方面廣利門乃蔡河進入汴梁城的河道進口,打開水閘,舟船直接可以駛入汴梁外城;另一方面蔡河於南外城,恰到好處的圍合出東西廣約八裏、南北約兩千五百步縱深的區域來。

這一區域占據汴梁南外城的核心,位於汴梁裏面的正南方,與其他區域則為寬逾十數丈的河道隔開。

包括廣利門、普濟門、南薰門以及座落河道之上的五座橋梁,成為控扼進出、利於集中守禦的要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