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馬場

清濛濛的晨曦中,徐懷手按住腰間的佩刀,登上有如飛虹橫臥蔡河之上的龍津橋,眺望千步之外、在晨曦下展露身影的朱雀門城樓。

大越除開邊州重鎮外,內地城墻大多低矮,但汴梁作為大越國都,皇城、裏城以及外城,城墻都高逾四丈,朱雀門城樓更是挑高四丈有余,在四周低矮、殘破的鋪院屋舍襯托下,更顯得巍峨挺拔。

垛墻後雄州甲卒手持弓盾戟矛,閃爍著森嚴的微芒。

大越除了立朝之初三四十年,與契丹頻發大戰外,之後百余年與契丹接壤的地區大體安靖,戰事遠不如西北與黨項接壤的陜西五路激烈、頻繁,這也使得北軍的戰鬥力普遍要弱於西軍。

早年在防禦契丹諸路禁軍之中,雄州兵馬所得的評價,比當年的天雄軍還要不如。

不過,在投降赤扈人之後,雄州成百上千的軍將武吏不再受士臣的壓制,人性中殘忍、暴虐的那部分甚至還被有意縱容、滋長,一下子就像剛被放出牢籠的兇獸張牙舞爪,戰鬥力在短時間內還有了很大的增強。

雄州軍一度在河北為赤扈人沖鋒陷陣、攻城拔寨,立下不小戰功,殺得其他河北守軍沒有抵擋之力。

韓時良、葛鈺作為淮王府麾下最受倚重的兩員大將,最初隨淮王趙觀坐鎮魏州,都曾與雄州軍相鬥,但都沒有占到什麽便宜。

這也使得楊從宗過於自信,以為率精銳出龍津橋,必能狠狠的挫一下楚山鋒芒,從而輕視龍津橋及裏大街南北的特殊地形對他們是何等的不利。

雖說楊從宗的死,對楊家、對雄州軍是一大重創,但楊家在雄州深根數代,楊家子弟及數代積累下來的部將在軍中盤根錯節,楊景臣對雄州軍的掌握並沒有被削弱。

在經過昨日最初的慌亂後,雄州軍這時也大體恢復平靜。

這些從汴梁裏城相對還算有序、森嚴的守禦部署裏能窺一斑。

徐懷微微蹙著眉頭,他此時心裏所想,已不是去強攻裏城。

守軍抵抗意志並沒有明顯瓦解,他們在汴梁沒有掌握相當的精銳兵力,沒有規模更大的輔兵以及相應的攻城器械可用,僅憑兩三千精銳人馬,在如此倉促的時間內,怎麽可能攻下裏城?

徐懷此時所琢磨的,乃是楊景臣及雄州軍諸將何時會回過神來,何時會重新組織兵馬從裏城再次試探殺出來。

在此之前,不僅應募的靖勝軍老卒及血性未失的汴梁禁軍將卒的家小需要提前撤出去,大部分義軍將卒也需要撤出汴梁城,著手往外圍州縣疏散。

“都他媽是貪生怕死又貪得無厭的孫子!”

周景登上龍津橋,性情沉穩的他這時候也忍不住出聲抱怨。

楊從宗、拔格陣前被斬,楊景臣又下令徹底封閉裏城,守禦外城的汴梁降軍各自為戰,可以說人心惶惶、全無鬥志可言。

楚山及義軍將卒縱馬在外城馳騁,也不見有這些守軍出來攔截,甚至還有不少武吏老卒開小差走出軍營,也不見有人阻攔。

不過,周景想要派人進入這些軍營,遊說守將改頭換面、重歸大越,絕大多數都被阻攔在軍營之外。

即便有守將暗中將周景所派之人接進軍營談判,但提出來的條件太過天馬行空。他們不僅要求楚山承諾他們南歸之後繼續統領其部兵馬,要求封官加爵外,還要求楚山負責保護他們及家小先行南撤,他們無一例外都拒絕直接參與汴梁的戰事。

“這些無視就好,難不成還要將他們當大爺伺候舒服了?昨日該說的好話都說過了,現在可以敦促這些守軍放下兵械投降了,日上三竿,還沒有好的反饋消息,可以先從廣利門、百濟門外側的軍營開始著手進攻——此時有機會不狠狠敲打一下,等虜兵援軍趕到,這些墻頭草隨時會尾隨虜兵反咬我們一口,”徐懷朝韓昌甫等義軍將領拱拱手,說道,“接下來,就要勞煩韓將軍你們辛苦一番,也正好借這個機會磨礪一下兵鋒……”

“為朝廷誅叛討逆,為早日驅逐胡虜,在所不辭!”韓昌甫等義軍將領朝徐懷回禮道。他們隨後相繼從龍津橋頭離開,各回臨時駐地整頓兵馬,準備對蔡河所圍區域外側的未降守軍發起進攻。

楚山精銳現在要盡可能的避免不必要的損耗,但在汴梁城內的作戰不可能就此而止。

以黑衫軍為首的義軍將卒,總計有萬余人通過南薰、廣利、百濟等門進入汴梁外城。

義軍將卒兵甲裝備及補給很差,導致戰鬥力不強,但昨日隨楚山精銳成功殺入汴梁城中,又看到楚山精銳在龍津橋前陣斬守軍楊從宗、拔格兩員主將級人物,一天之內殲滅曾令他們生畏的兩千多雄州精兵,義軍將卒的士氣也是旺盛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