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背水

薄雲遮天,圓如玉盤的明月微掩朦朧,淡淡的清輝灑落下來。

陳子簫抓住戰馬轡頭,眼睛凝視遠處的低崗、平野,在朦朧夜色下只剩一條略有起伏的灰暗影跡。

郭君判負手站在平崗之上,他對接下來的戰事變化,還有一些不確定,頗為擔憂的跟陳子簫說道:

“節帥何時會從汴梁南撤還是未定之數,我們也難以預料嶽海樓會有什麽反應,你確認我們現在就有必要直接殺到廟王溝附近?”

“太原一役之後,赤扈人已不再敢輕視節帥的存在。既然節帥一改初衷,率部突入汴梁之後就不再以黑衫義軍的名義行事,那汴梁的局勢發展,就注定會比之前所預料的快速得多——嶽海樓的反應,也注定將比之前所預料的強烈得多。”

陳子簫神色堅毅的說道,

“入夜後,汴梁再傳捷訊,節帥成功陣前斬殺汴梁降附軍二員主將級人物,我想以節帥的赫赫武功必然令汴梁之敵心驚膽顫、無人再敢站出來與節帥為抗。除了死守裏城,我亦難以想象楊景臣等叛將還敢主動率精銳兵馬從裏城殺出去觸節帥的虎須!楊景臣不敢出汴梁裏城,外城守軍主要都是汴梁失陷後投降的京畿禁軍,戰鬥力更弱,難給節帥制造更多的麻煩;鄭州節度使蕭幹其部主力又圍於鞏縣城下,而赤扈東路平燕軍確實是很兵強馬壯,但汴梁軍政受鎮南宗王府所轄,與平燕宗王府並無直接的瓜葛,平燕虜兵都未必會第一時間出援軍馳援汴梁,而鎮南宗王府的真正主力,此時要麽在黃河以北的蒲州,要麽在陜西五路——這種情況下,嶽海樓是獨率一部精兵,不管不顧第一時間就往汴梁馳援過去,然後在汴梁外圍被節帥以逸待勞迎頭痛擊,還是於潁水兩岸想方設法截斷節帥南撤的道路,此時已不難揣測了!未能隨節帥突襲汴梁,深以為憾,我率部前往廟王溝,將陳州兵馬都吸引廟王溝以北,算是我們迎接節帥南歸的賀禮!”

郭君判搖頭苦笑道:“比起將陳州兵馬都吸引廟王溝北邊去,我倒更期待你揣測錯嶽海樓的意圖。要不然以你麾下三四千人馬抵達廟王溝後,很快就將面臨數倍強敵的圍攻,而嶽海樓也必然同時會用騎兵封鎖此間與廟王溝的聯系,你們到時候要支撐到節帥南撤,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啊!”

陳子簫看向身後整裝待發的數千人馬靜默站在夜色之中,淡然笑道:

“節帥敢率兩千兵馬,在數十倍敵眾的腹心之地攪上一個天翻地覆,我率部往東北方向突出四十余裏,即便叫數倍強敵圍住,又有何懼?再說嶽海樓將三千虜騎從召陵以南撤走,葉縣、舞陽兵馬很快就會增援過來,嶽海樓真有膽子不計一切代價的先將我們啃掉嗎?相比我陳子簫,節帥才是真正令他們心動之人啊!”

“節帥親率精兵突襲汴梁,就已經很叫人心驚肉跳不已,我還是以為我們留守楚山的,就應該穩紮穩打些——”郭君判忍不住搖頭說道,“不過,既然節帥在潛往汴梁之時,就將前軍主將之事委你,而你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我們當然不會攔你。不過,你率部殺往廟王溝,也不用擔心此間會出什麽意外。”

陳子簫又朝蘇老常、喻承珍、莊庸等人拱拱手,就正式下令前列負責斥候、探路以及掩護側翼的騎兵將卒都點燃手中的松脂火把,從緩緩打開的大營轅門通過,先行北上……

……

……

楚山在滍水北岸的主營壘區,雖然距離柳條河有一段距離,但三四千人馬舉火夜行,嶽海樓、仲長卿、摩黎忽在柳條河東岸想不察覺都沒有可能。

滍水(汝水)與潁水主體都是從西北往東南方向流淌,河道也大體平行。

數千楚山軍兵馬,倘若從小雀崗北岸營寨徑直往北,都不需要五十裏就能抵達潁水河畔。

不過,從楚山軍先行遣出的小股斥候部隊所行軌跡,嶽海樓還是能推測此時出營的楚山軍兵馬,在繞過柳條河上遊之後,很可能將往東北方向而行,應會從西華縣西南方向逼近潁水。

在最終確認敵軍意圖之前,倉促出兵進行不擅長的夜戰,非智者所為,嶽海樓當務之急也是派出大量斥候盯上去。

嶽海樓、仲長卿、摩黎忽等人無心去休息。

信使攜帶嶽海樓、摩黎忽的親筆信函,分作數路早已踏上前往鄭州、徐州的路途,但蕭幹及三皇子屠哥會有什麽反應,這是他們無法預料或作強制要求的。

楚山在滍水南岸的兵馬悉數渡河進入北岸大營之後,又有數千人馬連夜北上,他們怎麽有可能安心睡下?

晨曦中有數名斥候馳歸大營,稟報楚山軍先遣兩百多騎兵,馳柳條河西方向、北距潁水約二十裏許的廟王溝停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