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撤軍

連日的陰雨,叫渡馬溪等發源於箕山、伏牛山的溪河水勢大漲。

一場暴雨,常常使山石滾落、泥石崩落、樹木斷裂,道路塌毀,渾濁而洶湧的溪河,在山嶺丘壑間咆哮奔流,更是隔絕敵我的障礙。

數月以來對峙作戰不斷的庇山戰場,卻在連綿的陰雨天,在溪河暴漲,不計其數村寨田宅受洪水威脅的時節,卻享受起難得的靜謐時光來。

汝州城(汝州治梁縣)籠罩在陰雨之中,雨雲低垂,仿佛被一張無比巨大的暗青色紗縵遮住。

寂心堂乃是前戶部侍郎趙紫石致仕歸鄉後,在東城修建的私宅。

楊麟戰死汝陽,趙紫石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就拖兒攜老上百口人倉皇逃往襄陽,徐懷接管汝州,就著手梳理逃亡士紳富戶的田宅,一律征為官有——趙氏這座園林式私宅,也成為徐懷在汝州的臨時起居之地。

戎馬倥傯,難得養閑之時,徐懷將前線軍務都丟給王憲,就回到汝州城,閑住在寂心堂裏休養。

這日睡到自然醒,徐懷習慣的伸手往枕旁摟去,卻是一空,馨香如故,擡頭看佳人正坐於窗前梳妝;雨滴從檐頭滴下,仿佛珠簾垂於窗前。

天氣漸熱起來,佳人沒有穿外衫,僅穿一件輕薄的羅衣坐在圓凳上,雙股渾圓、腰脊挺直,羅衣下抹胸遮覆不到的纖盈腰肌若隱若現,有如美玉。

烏黑的秀發如瀑垂下,直叫人想撩開,去看鏡中的佳人眉眼如畫。

“怎麽不多睡會兒?”柳瓊兒聽著身後動靜,轉身看來問道。

“躲這裏廝混七八日,不知道史軫有沒有躲在背後罵娘?”徐懷靠著床靠板撐坐起來,笑著說道。

“你也知道躲起來什麽事都不管不問,很惹人厭恨啊!”

柳瓊兒走過來,笑著說道,

“快坐過來,我伺候大老爺您穿衣著襪。史軫、周景他們,連著幾日沒來幹擾你的清靜,但想來已是極限了——我可不想他們跑過來,看到你賴在床上,卻在背後嚼我的舌根。”

柳瓊兒伸手要將徐懷拉起來,卻不想徐懷身沉如磨,她嬌軟柔弱的身子哪裏拉得動徐懷,一個踉蹌,伏倒徐懷的懷中。

徐懷按住柳瓊兒的香肩,讓她半身伏倒在自己懷裏,將她散亂的秀發撩開,露出精致絕美的臉龐來,頸項修長纖細,寬大的羅衣微微塌落少許,露出晶瑩剔透的鎖骨……

纏綿少許,柳瓊兒伺候徐懷穿衣洗漱。

陰雨自清晨綿綿而下,終日不絕。

徐懷將書案搬到廊下,饒有興致的看著檐頭滴水,在扶欄外緣的石板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柳瓊兒在輕薄羅衣外,穿著一件褐黃色羅鑲花邊大袖衫,挨著徐懷而坐,拉過徐懷的左手,橫在柔軟的膝前,拿白皙剔透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虎口處被利簇洞穿的箭創。

馬蹄“嗒嗒”作響,在宅院外停了下來。

“看,史軫他們終究不能忍受你繼續在這裏好吃懶做,什麽事都不幹!”柳瓊兒笑道。

片晌後,史軫、周景等人帶著遠道而來的信使,穿堂過戶,走進徐懷、柳瓊兒起居的廂院。

遠道而來的信使,身上的衣甲早就叫雨水濡濕,趕到汝州城也沒有來得及換一件幹爽的衣裳,雖說早已疲憊不堪,神情卻相當振奮,將信函呈上:

“赤扈從淮南撤兵了!”

“撤兵了……”

徐懷再堅韌的性格,這時候也禁不住有些恍然了。

別人眼裏,是建繼帝在襄陽即位登基之後,才第一次提出於秦嶺-淮河一帶,依托山川之險,構築抵禦赤扈鐵騎防線的構想,但迄今已是四年光陰過去了。

而徐懷卻更是早在桐柏山匪亂後期,在天宣六年就從那有如靈光乍現的記憶片段裏,窺得這場席卷中原的大難無可避免,就在極盡手段謀劃、促成這一刻的到來。

雖說淮南一戰,大越付出的傷亡要遠遠超過赤扈人——目前壽春守軍的傷亡還沒有得到詳細的信報,但神武軍、右驍勝軍以及韓時良所率領的楚州軍,在持續兩個多月的戰事裏,累計傷亡高達五六萬之眾。

敵軍在更大程度上,還是因為其兵卒、軍馬適應不了江淮潮濕的氣候,在夏季來臨之際,擔憂人畜疫病滋生,溪河水位瀑漲,令淮南地形更加復雜,見短時間內無法攻陷壽春,又難以對壽春實施更長時間的圍困,才選擇撤退到淮河以北去。

然而,這依舊要算是大越憑借自身的實力,又一次成功挫敗赤扈大舉南侵鯨吞大越最後半壁江山的戰略意圖,堪稱大捷。

淮南大捷守住壽春,對大越的意義,甚至還要在汝潁大捷之上。

這首先意味著汴梁淪陷以來,大越諸路殘軍進行整合、補充之後,初步具備了依托江淮地勢地形,與敵軍進行大規模會戰、拒敵於淮河以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