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來頭

小鶴嶺西崖渡口所在,也是民眾早年在漢水之畔用垸堤從低淤灘地裏圍出來的一小片高地,渡口除了有條丁字形的岔道,接入漢川城與雙柳莊之間的大道外,四周多為低淤的灘地。

入汛之後,漢水漫漲,渡口四周的灘地都被大水淹沒,渾然一片。

渡口本身就是易守難攻的地形,此時又有上百艘淺底、平底匪船,緊急進入在渡口外圍的淹水區,數百弓手站在船頭緊張的封鎖進出渡口唯一的通道。

翻江龍蔣昂在數十潰匪簇擁下,從岔道倉皇逃到渡口,才敢大口喘氣,為掩飾慘遭潰敗的羞愧,指天剁地咒罵道:

“操!操!操!這他娘哪裏冒出來的殺星!荊湖北路七州一府,怎麽會有兵將能厲害到這等地步?”

渡口繁榮後,除了貨棧外,還有不少商賈在此開設酒樓食肆做過往商旅的生意——這些鋪院屋舍也都被賊軍強占充當臨時的兵舍、帥帳。

翻江龍蔣昂三魂嚇掉兩魂,身上卻是毫無傷損,拉了一把椅子在充當帥帳的廳堂裏坐下,拿起茶壺,對著壺嘴灌了一氣涼茶,跟諸多頭領哭訴剛才被殺潰逃來渡口的兇險。

雖說在座多數人並沒有直接率領兵卒參戰,但他們都親眼目睹在他們看來已經算得上精銳的三支人馬,在前後不到半個時辰裏,毫無還手之力的被殺潰,丟下三四百具屍體狼狽逃來渡口。

眾人神色凝重,除了內心久久難以平復的震憾、驚惶,誰有心情嘲笑蔣昂逃得狼狽?

誰也不知道這有如天兵神將般的小隊兵馬,是什麽來路,此時更沒有誰還想著說要繞過雙柳莊去進攻兵力差不多已經抽空的漢川城。

“三當家,老蔣我吃了敗仗回來,任打任罰,全無怨言,但接下來這仗要怎麽打,你卻是發個話啊!”翻江龍蔣昂不蠢,卻是急躁性子,朝坐在堂中三當家胡蕩舟看去,問道。

“三當家,你說這小隊人馬,跟天兵神將似的,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怎麽能厲害到這地步?我們這三四年來,可沒有少跟官兵交手,雖說也吃過很多虧,但也沒有離譜到今天這地步啊!這事要不能搞清楚,這仗沒法打啊!另外,還得立即派人趕去稟報大當家,大當家那邊現在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啊……”其他人一並朝中年武將看去。

在場十數人可不是天宣末年或建繼年間才落草的嫩瓜子,他們大多數人都是縱橫荊江(長江荊湖段)、洞庭湖多年的慣匪或頭領級的大盜——他們在與孫彥舟結盟、吸納大量避難流民崛起之前,就沒有少幹殺人越貨、劫掠州縣的事,也沒有少跟洞庭湖及荊江沿岸的州縣官兵“打交道”。

地方官吏舞弊貪財、官兵貪生怕死。

早年各家勢力沒有多大,僅有三五百人馬,糾集破落漁戶船民及作奸犯科的兇囚打家劫舍,卻也是完全不懼官兵進剿的。

天宣初年,孫彥舟聯合洞庭湖、荊江十三家水寨勢力,大掠運送秋賦的官船,獲得大量的糧帛兵械,藉此吸納大量南下流民、饑民,實力大增。

當時不要說洞庭湖裏再無敵手,更是殺得荊湖沿岸的州縣血流成河,一度攻陷好幾座城池。

許蔚從襄陽征募三千精兵到荊湖南路出任制置使,諸家才算見識到精兵非烏合之眾能及,但他們此時依舊牢牢占領緊挨著洞庭湖的幾座城池,並沒有完全落於下風。

這兩年來他們除了加強兵馬的操練、汰弱留強外,還召集大量的匠戶在洞庭湖裏的沙洲土島開爐煉鐵,打造兵甲,自認為實力已有長足的長進,這才趁著江水大漲,而鄂嶽等地防務空虛,搞一把大的。

沒想到真正的計謀還沒有發動,他們作為前鋒兵馬突襲漢川,卻迎頭挨了一擊悶棍,被打得痛不欲生。

作為突襲漢川的主將,洞荊聯軍的三頭領,胡蕩舟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但他除了發布諸多命令加強渡口左右的守禦外,並沒有說太多的話。

卻是左首一個中年儒生看了胡蕩舟一眼,似藏著一肚子話不吐不快。

面對中年儒生強烈想要說些什麽的眼神,胡蕩舟卻是猶豫不定。

“三當家,你跟田先生在打什麽啞謎,有什麽話不能當著眾人面說,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等?”蔣昂身旁一名身量不高,體形卻極彪健的武將,看著胡蕩舟與謀士田文儒之間的小動作,不滿的問道。

洞荊聯軍最初乃是十三家水寨勢力聯手,之後才有大大小小的水寨勢力加入進來;即便後期大量吸納南下流民得以壯大,但一隊隊流民也基本都有以族首、鄉豪等人為主的頭領率領。

洞荊聯軍內部的關系頗為錯綜復雜,在突襲漢川的人馬裏,胡蕩舟威望最高,實力最強,又是主將,但還沒有說話行事獨斷專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