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舊吏

陳松澤聽聞靖勝侯、制置使徐懷進淅川城後,沒有前往驛館落榻,而是在侍衛人馬的簇擁下,直奔妹婿董成住處而來,他第一念頭也是以為徐懷要找董成清算前仇舊恨。

他沒有敢直接走到巷子裏湊前打聽消息,而是悄悄走到隔壁院子裏竊聽動靜,直到董成隨徐懷他們前往驛館,他才從院墻那邊探出頭來張望,這時候才被值守的侍衛抓了個正著。

這會兒聽韓圭說徐懷此番前來乃是找董成敘舊,要將董成之子董異辟入制司任吏,陳松澤料定事情不會這麽簡單,拱手問道:

“董異年少聰穎,苦讀不輟,然無望於仕途,只能寄食私塾為業,實在可惜,今日得使君賞識,實乃大幸——不知這位大人尊姓大名?松澤拜上。”

“韓圭,制司長史司主簿,”韓圭說道,“使君素重董公品行高潔,然董公居於陋巷,左右魚龍混雜,難保不被敵探窺視,特著我與劉縣尉差遣人手環護左右,確保無人能幹擾到董公的清靜。”

大越立朝以來,為了盡可能分散、限制文武將吏的權力,在官制上對官稱與職事進行分離,搞了一套勛階、寄祿官、職官以及差遣彼此分離、互不相等的復雜體系。

徐懷在京襄制置安撫司還是盡可能使官職與實際職事統一起來。

像韓圭所任長史司主簿,實際就是執掌典令文函、參議政務等事,不會再在主簿官職之外再另搞勾當典書等差遣名頭。

當然了,陳松澤即便不知道制司新規,卻也知道長史司主簿乃是制司主要屬官之一,是實權派人物;民間也盛傳韓圭乃是制置使徐懷麾下的主要謀吏。

韓圭以長史司主簿身份,拉著劉武恭留下來安排董宅附近的侍衛安全,這裏面意味著什麽,陳松澤還是清楚的,絕對不會是路經淅川、邀請故舊吃一頓飯這麽簡單,當下只是朝韓圭作揖謝禮:“有勞韓主簿操勞了……”

“諸事吩咐下去就行,沒有什麽操勞不操勞的,我們還是要趕去飲宴。”韓圭笑道。

“素聞使君令名,乃大越真英雄豪傑也,松澤今日能得一見,真三生有幸。”陳松澤朝驛館方向拱拱手,爽朗說道。

在劉武恭看來,韓圭擔憂董成及其家人的安全,制司、縣尉司安排一些人手,然後再由董成妻兄、在淅川縣頗有人脈的陳松澤多盯著一點最為合適,但沒有必要將陳松澤也拉去飲宴。

雖說今日的飲宴,會特地找一些耆老、士紳代表參加,以示徐懷體察民意之心,但除開這些特例,並非隨便什麽人都有資格在徐懷面前喝酒吃肉的。

劉武恭以為韓圭是客套,但陳松澤卻沒有半點推辭,叫他感到奇怪,心想他陳松澤縣衙廝混這麽多年,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什麽場合都要往裏湊?

當然,陳松澤不知推辭,劉武恭也不會當面說什麽。

陳松澤之前是被侍衛揪進院子裏來的,還看不出異常,但在韓圭、劉武恭交辦好諸多事,一並步行前往徐懷下榻的驛館,見陳松澤走路時有些瘸。

韓圭好奇的問道:“董公適才沒有說陳郎君有腿疾?”

眾人走進院子都沒有說幾句話,董成自然聊不到妻兄陳松澤身上,韓圭還是看過陳松澤的卷宗,並沒有記錄他腿疾之事。

“三年前在獄中吃了些苦頭,此時卻沒有什麽不便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陳松澤渾不在意的說道。

韓圭記得卷宗裏寫三年前陳松澤是牽涉私鹽舊案而遭審訊,之後只是被逐出縣衙,卻沒有寫他受刑之事,反倒是前年與人爭訟,陳松澤被關入縣牢大半年之久才得以脫身。

韓圭示意身後侍衛牽馬過來,讓陳松澤乘馬而行。

“卻之不恭。”陳松澤說道,大大方方就跨上馬背。

徐懷要求將吏沒有公務在身,在城中盡可能不要乘馬,更是嚴禁馳馬,以免擾民。

因此劉武恭都是陪同韓圭步行,反正距離驛館也就幾步路,這時見陳松澤竟然大大咧咧跨上馬背,變成他與韓圭幫著陳松澤牽馬而行,都忍不住要瞪他幾眼;卻是韓圭毫不在意。

三人很快趕到徐懷落榻的驛館。

宴席還在準備之中,也派人去邀請耆老、士紳代表,知縣余漣、縣丞周鯉等官員正陪同徐懷、史軫、徐武磧、董成等在此飲茶,看到陳松澤隨韓圭、劉武恭而來,余漣、周鯉等淅川縣官員微微色變。

徐懷、史軫平時要處理的事務太多,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了解陳松澤的詳情。

這時候看到韓圭將董成妻兄陳松澤也拉過來飲宴,待他坐過來,史軫悄聲問道:“你怎麽將他也拉過來?”

“……”韓圭將他看過的卷宗告訴史軫,悄然說道,“我邀他過來飲宴,他話語間雖無張揚、賣弄,卻是不忤,也無推辭,說不得是個人物;再看余知縣、周縣丞他們的反應,顯然跟陳松澤是舊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