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打草驚蛇

陳松澤猜測制司有可能完全不去考慮接手商州防務的事,才會想著接手私鹽之事,以便在商州埋下更深的耳目,姜平只是一笑,說道:

“陳兄倘若要想知道答案,那在四人被召回之前,怕是不能離開我的視野了啊……”

“還請姜爺賜教!”陳松澤拱手道。

徐懷、史軫、韓圭都頗為欣賞陳松澤,但短時間內沒有辦法騰出手來,對陳松澤進行更深的考察;考察以及後期對陳松澤的任用,乃至調查、清洗淅川官場諸事,都一並交給姜平接手。

“赤扈南侵以來,韓、顧、葛、高諸公都率部打過不少硬仗,甚至就連鄭懷忠、鄭聰父子也不是沒有禦敵之功,但赤扈人所真正忌憚的還是楚山,這絕非自誇,”

姜平將麥炊餅掰成小碎塊,慢悠悠的塞嘴裏,說道,

“汝潁會戰,鑿山引汝水北灌,使許陳蔡潁四州之間皆成水澤,制司背倚箕山(嵩山南脈),東西延伸到伊水、汝潁水所構建的防線即便還談不上堅如磐石,但京西、河洛之敵短時間內想強行破開,也是絕難。然而制司納南陽、襄陽、荊州之地,安置百萬流民,赤扈人不可能不清楚,更不可能坐視不管。因此開辟第三條針對我們的戰線,對赤扈人就變得更為迫切。哪怕他們並不指望真的能從武關道殺入南陽府西翼,但只要能迫使我們在淅川投入更多的人馬、糧秣,也能達到消耗、疲弱我們的目的……”

陳松澤點點頭,表示理解制司為何沒有接手商州防務的打算了。

說到底藍田一旦失守,赤扈人能分別從武關道北段以及洛水兩路進攻商州,倘若東川路兵馬無意守商州,京襄去接手防務,要花費的代價太高了。

特別是赤扈人有意再開辟一條新的戰線來消耗京襄。

京襄剛剛接納的百萬流民,生存環境依舊極度窘迫,需要持續的投入大量的糧秣進行安置。

十數萬輜兵、屯兵,要從軍事潛力轉換成真正的軍事實力,更需要的時間。

其他不說,數萬套鎧甲、兵械以及相應的戰械、戰具,得花費多大的代價、資源,才能打造出來?

制司現在欠缺的還是時間,要盡可能避免被拖入越打越弱的消耗戰中。

因此這個冬季,徐懷不僅下令汝蔡申三州前線都只能倚仗現有的防線全力防禦,絕不允許將卒輕易主動出擊,南陽府西翼也將選擇在淅川依托地形狹仄、險峻的丹江及重陽河谷構建防線,輕易絕不會前出接手商州防線。

考慮到藍田、商州很有可能在這個冬季會陷落敵手,一方面需要在藍田、商州部署能隱藏更深、輕易不會被敵軍挖出來的耳目、探子,一方面使淅川更快、更徹底的進入軍事全面動員狀態之中。

依照制司與朝廷的約定,汝蔡申三州作為接敵戰區,實施行營節制州衙的軍事治理,只不過從之前的楚山行營改為汝州、蔡州、申州三大行營;除此之外的州縣,僅允許推行限佃清田以及拿清繳上來的田地建設屯寨,實施軍屯,其他則要一切照舊。

此時藍田、商州未失,淅川還沒有接敵,不算戰區,余漣、周鯉等官員不肯配合,鄉族士紳又強烈抵制,制司想要更快、更徹底對淅川進行軍事動員,就需要用些非常的手段。

而這一切又需要在朝廷的規制框架之下進行,不能變成制司被攻詰的把柄。

陳松澤作為析川的地頭蛇,長期深入接觸到淅川各個層面,很顯然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來。

“當真要用非常手段,呂季此人不容忽視!”聽姜平說明來由,陳松澤說出一個人名。

“哦,呂季此人有何特殊之處?”姜平問道。

軍情司到九月之後才著手更全面的去搜集南陽、襄陽府境內的詳細資料,即便鑄鋒堂的糧棧更早就在淅川設了點,負責從淅川境內征購糧秣,但真正對淅川縣鄉族士紳與官員相互勾結的事情知之甚少。

呂季乃淅川呂家坳的呂氏家主,名下除了在淅水河東岸兼並八九千畝田地出佃收租外,旗下還經營船運、糧鋪,看似與尋常鄉族士紳沒有什麽區別,但其弟呂方乃是淅川縣戶房經承。

倘若余漣、周鯉等人有在淅川魚肉百姓、貪贓枉法,呂季、呂方兄弟二人卻是一個好的抓手,但這裏面的把柄,卻非外人一時半會能理得清,並抓住到手裏的。

陳松澤說道:“余漣初到淅川赴任,也算得上謹小慎微,但掉進這大染缸裏,並非誰都能收住手。余漣也不外於此,甚至膽子越來越大,最後更是在賑濟錢糧上大肆做文章。先帝於襄陽登基,之後不知有多少民眾南逃,流落南陽、襄陽等地,先帝下旨地方賑濟,這些年來淅川有賬可查的賑濟糧約有八萬余石,但賑濟糧除了以次充好、濫竽充數外,還有大量的虛報謊報,外人是沒有辦法從中窺出什麽蛛絲馬跡的。不過,賑濟糧主要還是拿淅川縣征繳上來的糧秣進行沖抵,無論是以次充好,還是虛報謊報,這裏面貪沒出來的糧食,倘若沒人居中操持變成白花花的銀子,余漣等人總不能說等到卸任時各自將成千上萬石糧草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