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探路

岷山往南雖說有大片的開闊地,地勢起伏也不大,不像山脈都是重巒疊嶂,但岷山往南地勢極高,稀薄的空氣令初入此地的人馬,稍稍劇烈動彈片晌,就禁不住氣喘籲籲;牲口也極不適應,牲群剛開始還出現大量的死亡。

同時岷山以南的植被也非常稀疏,到處都是泥土裸露在外的荒原,想要承載上百萬頭牲口去養活這麽多契丹族人,就需要占據更大的地盤。

事實上,除了水草豐茂的河湟地區外,岷山、積石山、西傾山以及南面的高原地區,作為西羌諸部的發源地與最早棲息地,即便後期為強盛的吐蕃人占領,也很少有過人口超過十萬的時期。

現在總人口達十萬的契丹殘部從天水地區遷過來,可以說是硬生生擠進來,與之前棲息於這片土地的吐蕃諸部,怎麽可能不爆發激烈的血腥沖突?

張雄山與孫延觀等將站在塢堡前的坡崗上,看到一隊契丹騎兵在夕陽下緩緩歸來,契丹騎兵幾乎人人衣甲染血,隊尾的十數匹馬背上載著戰死者的屍體。

看戰馬胸前懸掛的頭顱,此仗斬首要遠遠多過傷亡,但馬背上的契丹武士神情冷漠,沒有半點的興高采烈。

他們心裏清楚,好不容易在秦州棲息數年,稍稍恢復了些元氣,再次踏入飄泊不定的旅途,打再多的勝仗,也只會不斷的消耗自身的元氣。

甚至哪天不慎馬失前蹄,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絕地之中。

這還有什麽好興高采烈的?

他們只想著早早歸入營寨,痛快淋漓的醉飲一番,去忘卻廝殺帶來的疲倦。

“豁!”孫延觀看著眼前的一切,長長吐了一口郁氣。

此次西進聯絡契丹殘部,武士齋舍隨行的百余見習武吏裏,有相當多的人乃是從流民軍招撫過來的軍將。

孫延觀作為原赤山寨三當家駐守老虎寨時,扣押胡蕩舟之子胡遊率守軍投降,得授武德大夫,是這批見習武吏裏勛階最高的。

因為胡蕩舟率領赤山寨殘部,之後隨孫彥舟向荊南制司投降,起義軍招安兵馬整編為歸德軍駐守光州,依照當時談妥的條件,京襄制司不僅將胡遊交還出去,還同意向南蔡招討司投降的義軍將領自行決定出路。

這也是楚山歷來所奉行的政策。

強扭的瓜不甜,楚山又沒有殺俘的傳統,除了個別罪大惡極的或者論罪判充苦役的,其他降俘去留並不會進行什麽特別的限制,願留則留,願去則去。

孫延觀與當初在老虎寨投降的幾名降將,都是胡蕩舟多年的嫡系,他們投降之初在楚山找不到歸屬感,還想著前往光州,重歸胡蕩舟麾下。

卻不想胡遊對孫延觀等人扣押他之後率老虎寨守軍投降之事懷恨在心,抵達光州之後就派人前往荊南,意圖加害孫延觀等人安置於荊南潭州的家小。

好在軍情司還有暗線沒有暴露,之前也隨同歸順的義軍將卒編入歸德軍,及時將消息傳回來。

京襄制司得到消息之後,就派人暗中將胡遊派出的刺客抓捕歸案,又將孫延觀等人家小接回到泌陽。

孫延觀他們最終留在京襄,先在武士齋舍修習兩個月,之後就隨鑄鋒堂的騾馬隊踏上西進聯絡契丹殘部的旅途。

孫延觀作為洞荊聯軍的一員悍將,出身比蔣昂還要低微、悲慘,但舉兵造反之後,拼殺這麽多年,卻只能無力的看著身邊不計其數的老弱婦孺因饑病而死——契丹騎兵為族人生存而掙紮、拼殺的疲倦不堪,孫延觀看在眼底,是尤其的感慨萬千。

這時候有一名騎兵從塢堡趕過來,趕到坡崗前朝張雄山稟報道:

“蕭帥請張將軍、孫將軍過去,好像有新的情況……”

之前涉及到徐懷與蕭燕菡沒法攤開到光天化日之下說的隱秘舊情,甚至兩人還有一子暫時寄在蕭林石膝前撫養,除了張雄山、徐灌山二人單獨與蕭林石等人秘談外,孫延觀還沒有資格與會。

不過,孫延觀畢竟還是要算此行的主要帶隊將領。

張雄山與孫延觀很快趕了回去,蕭林石在大帳之中,手裏捧著一張邊緣磨損得厲害的羊皮堪輿圖在看。

看到張雄山、孫延觀等人走進來,蕭林石將羊皮堪輿圖放下來,說道:

“赤扈人約有三萬人馬,六日前渡過渭水南下,經祁山道往武州境內殺去了——你們恐怕是短時間內無法再經祁山道返回京襄了!”

洮源距離祁山道北側所處的秦州長道縣有七八百裏之遙了,消息傳遞不便,他們知道赤扈在隴西的主力兵馬,從秦州以西渡過渭水南下進攻武州,已經是五六天前的舊消息了。

“……”張雄山點點頭,對此並不覺得意外。

他們一個月前從武州出發,沿著岷山北麓的崎嶇山道前往洮州之時,赤扈人的前哨騎兵就已經進入祁山附近了,他們就已經預感到歸途會被正式大規模進攻武州的敵軍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