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先行

張雄山決定率鑄鋒堂的人馬先行南下,蕭林石目光注視長案上的堪輿圖,沒有作聲。

大帳裏光線昏暗,即便案頭早早點了油燈,但蕭林石削瘦的臉膛還是那樣的晦暗不明,像是在沉在冷冽泉水中的山石。

石海、撒魯合以及蕭林石的長子蕭純全坐在一旁,見蕭林石沒有作聲,也沉默著暗自思量,態度比前兩天要冷淡一些,這令張雄山心頭浮現一絲不詳之兆,但這也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徐灌山坐在張雄山的下首,對張雄山的決定多少感到驚訝,但張雄山有權做出最後的決策。

更何況徐灌山清楚張雄山作為軍情司右參軍,這次奉命來見蕭林石,真正的特殊使命就是遊說契丹殘部南遷。

他們這次西行,指令是徐懷親自下達的,張雄山還攜有徐懷給蕭林石的親筆信,但在出發前,史軫特意將徐灌山找了過去,叮囑他諸事要配合好張雄山,還強調了契丹殘部南遷的重要意義。

倘若沒有其他幹擾,赤扈人受阻於正面戰場,幾乎一定會派遣偏師迂回奔襲大理國,從大越西南方向開辟新的戰場,牽扯、消耗大越的國力。

而倘若在一支萬余人規模的精銳騎兵,提前兩三年進入大理國,甚至紮下根來,那赤扈人再派遣偏師跋涉數千裏雪山草地、迂回進攻大理國的意願還會有多強烈?

更不要說契丹萬余精銳本身就能為大越在西南方向築起一道堅固的屏障。

徐灌山原本還想蕭林石等人或同意或拒絕,哪裏需要他去配合張雄山遊說,此時才忍不住:他們出發前,史先生就已經想到這點了?

孫延觀作為降將,除了在武士齋舍修習兩個多月,還沒有正式列編,沒有資格知悉太多的機密,這時候聽張雄山的話,心裏更是震驚:

他們一路西進,以武州到岷源這段路最為艱難,不足千裏卻走了一個多月,途中損失了近四分之一的牲口,張雄山接下來卻要率領他們南下,先前往從傳說中的長江正源瀘水之畔,然後再繞道大理、廣南西路返回京襄?

這一路不得要走出上萬裏之遙?

而聽張雄山話裏的意思,他們只是作為先遣兵馬為契丹殘部探路,接下來十萬契丹族人還要踏上這條艱巨、漫長的征途?

這是何等艱巨之事啊!

張雄山告辭從大帳出來,走往蕭林石給他們專門安排的營區。

徐灌山深一腳淺一腳與孫延觀從後面追過來,問道:“我們真要先去大理?”

“當然,這兩天大家要全力去做準備,此行可能比我們以往經歷的所有戰事都要艱難、環境惡劣,容不得我們有半點懈怠!”

張雄山負手而立,說道。

“石海將軍他們,反應似乎比前天要冷淡一些?”徐灌山有些擔心的說道。

“因為這條路太艱難了,冷靜下來變得冷淡也很正常,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去先走一趟,”

張雄山見孫延觀眼睛正眺望天際還殘留的晚霞與深沉暮色出神,笑著說道,

“孫指揮,當世可不是誰都有機緣見到瀘水的——這一路雖然注定是前所未有的艱辛,卻也有洞庭湖難得一見的風景!”

“張參軍所言甚是!”孫延觀謙恭的說道。

“此行很難從沿途獲得穩定的補給,我們要攜帶大量的補給從洮源出發,人馬也將分作三部分,一部以輜重馬兵為主,主要負責騾馬隊及補給的運輸,一部護衛騾馬隊及輜重補給,一部作為前哨,負責探路以及盡早鏟除沿途可能會遇到的威脅,”張雄山看向孫延觀,“孫指揮,你可願統領前哨兵馬!”

此次西進的商隊,主要武力有兩百名護衛騎兵、百余見習武吏,但之前主要是從東川路、西秦路借道,相對安全,同時也要接受兩路監司的監督,除了少許前哨騎兵提前出發偵察沿路的情況外,主要人馬基本上還是都緊跟著騾馬隊一起行動。

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

契丹殘部近一年時間來轉移到洮源,就跟當地的吐蕃部族發生多次激烈的血腥沖突。

這也意味著他們從洮源南下,沿路遇到的吐蕃部族,不大可能會對他們抱以友好的態度,隨時可能遭遇襲擊、劫掠——同時他們途中也必然需要進行必要的補給,不得以的時候也需要用武力進行解決。

前哨兵馬實際上將承擔最為主要、最艱巨的作戰任務,不僅僅是探路、刺探情況。

精銳騎兵乃是楚山最寶貴的戰力,這次隨行的兩百護衛騎兵就有兩名指揮使、四名都將統領,但張雄山將前哨兵馬交由孫延觀統領,也是認定孫延觀是更合適的人選。

“恭敬不如從命!”孫延觀長吐一口氣,拱手說道。

回到駐營,張雄山將騾馬隊各級執事、管事以及隊率以上的武吏都召集起來,商議南下之事,包括補給的準備、向導以及通譯的人選等等,也有一部分傷病沒有辦法上路,要與匠工留在洮源,都需要做妥善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