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陣前

天穹陰晦,江風微拂,鳥雀從蘆葦蕩裏驚飛。

唯有淠水完全不為一旁即將展開的血腥廝殺而動容,千古如一,滔滔不絕的流入淮水——此時淠水水勢猶大,在四五裏開闊的匯流處形成清濁分明的分水線出來。

浮橋被縱火點燃幾片棧板,雖然沒有造成大的損失,但檢查損失、替換棧板需要時間,卻是一艘戰帆船先從北岸趕來,但沒有在浮渡口處靠岸,而是直接駛入淠水河中,就近觀察戰場。

這時候選鋒軍兩千重甲步卒已經在南岸虜兵的營區之前完成結陣,每百人為一隊,在中路形成兩個大的錐形戰陣,開始往前推進……

錐形陣最利強行突擊,戰鬥隊形,前鋒如錐,兩翼堅強有力,目標就是從狹窄的正面鑿穿敵軍,由前鋒突破、割裂敵軍的防禦陣型,兩翼戰卒擴大戰果,非勇悍無比的將領與精銳戰卒不能勝任。

兩千選鋒軍披甲重騎則以若幹個魚鱗狀的小方陣,結成兩個前凸魚鱗陣,緊挨著重甲步陣的側翼前行。

而規模更為龐大的契丹騎兵,此時正與兩翼的敵騎進行激烈交戰,正拼命將虜騎壓制回去,為選鋒軍重甲步騎的快速推進排除幹擾、掃清障礙。

第一批以最快速度趕到河口,搶占坡崗,驅逐、抵擋敵軍陣前突擊、襲擾,為後續步騎趕到戰場進行短暫休整創造有利條件的兩千選鋒軍甲騎與四千契丹騎兵,這時候則作為預備隊駐留在後方的坡崗之上。

他們只需要隨時關注戰場的變化,在需要時才會重新投入戰場,總之除了爭取一舉將敵軍橫於浮渡之前的攔截陣列無情的撕碎外,還要防備此時尚在營壘之中的虜兵隨時會出營增援。

史琥、撒魯合等將勒馬停在蕭燕菡身側,專心致志盯著戰場上的一草一木。

徐懷需要隨靖勝軍主力一起開拔,卻是張雄山、劉師望連夜北上,與前鋒兵馬會合。

劉師望凝望遠處的滔滔淮水,禁不住擔憂的問道:

“不知道姜僉事此去楚州,有沒有成功將淮東水營成功調動出來?”

也是到正式擬定突襲計劃之時,劉師望才得知鄧珪這幾年一直與京襄保持秘密聯絡,但細細想來卻又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

鄧珪雖說少年得名,很早就高中武舉,但入仕二十年卻只能在巡檢使等低微武職上輾轉,失意之余也早就識盡世間炎涼。

劉師望與鄧珪有著相近的人生閱歷,也更能體會鄧珪早年的心境。

這種心境令他們對世事、對京襄、對大局有更為客觀、深入的認識,不會輕易被浮華名祿權勢所遮擋。

相比於他,鄧珪更早、更深處接觸、楚山眾人,甚至在平靖桐柏山匪亂時還並肩作戰過。

只要深入研究桐柏山匪亂,就知道當時的局面有多詭異復雜,鄧珪作為平靖桐柏山匪亂的真正參與者,甚至還是名義上的主導者,他對徐懷及楚山眾人的認識與體會,怎麽可能不深刻?

劉師望現在就擔憂鄧珪在遊說或者說控制顧藩時出什麽岔子,導致淮東水營無法及時出動。

而這也是誰都說不好的事情。

“就算未必事事如意,也無礙大局了。”蕭燕菡轉頭笑著說道。

淮東水營此時駐紮於楚州,溯流相距淠水河口有五百余裏水路,怎麽都不可能在兩天之內趕到淠水河口的。

不過,照他們事先擬定的方案,乃是在姜平趕到楚州報信後,鄧珪第一時間遊說或控制顧藩調動淮東水營會同他們提前駛入兩艘鐵殼子樓船溯流殺入洪澤浦,從下遊牽制住一部分虜兵水師。

與此同時,信陽水軍會從上遊沖擊虜兵設於潢川、淮川、潁口等地的封鎖,盡最大限度的削弱虜兵於淮河兩岸的擺渡力量——上下遊同樣受到猛烈的進攻,虜兵就算在淠水河口還掌握大量的舟船,也絕對不敢輕易大規模擺渡運兵的。

只要令虜兵短時間內無論是將殿後兵馬撤往北岸,還是往南岸增派援兵,都無法從容完成,就能給荊州水師從長江水道轉入淮河、徹底封鎖淮河爭取到足夠時間。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結果。

最終能做到哪一步,還是要實時根據戰局的發展、演進,進行調整。

“郡主所言甚是,戰局未必盡如人意那麽完美,但第一步摧毀其浮渡,應該沒有什麽問題的!”劉師望一展愁容,笑著與眾人一同往虜兵營區望去……

赤扈人之所以選擇淠水河口修建浮橋,除了此處有著重要的戰略地位外,更重要一點就是河口以東,南北兩岸皆有大石可固定鐵環索。

不過,淠水河口附近除了這一小截石崖,其余皆是泥沙沉積而成的沙洲地貌。方圓二三十裏的河口三角洲,不僅地勢低陷、汛季易為水淹,地基也浮搖松動,不利於修築堅固的大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