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用心良苦

周鶴作為正相,汪伯潛作為樞密使,出行除了必要的扈衛兵馬外,還會有諸多幕職官員相隨;大營這邊接待的規格也要高過其他將臣。

而說到周鶴身邊的幕職,當然是其長子周良恭為首。

回到驛舍,待其他扈隨幕職都告退暫去歇息,周良恭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問父親周鶴:

“平涼公這個冬季真的想要渡淮?”

“這個冬季想要渡淮,哪有那麽容易哦?且不說準備不足,寒冬臘月,溪河都凍得結結實實,赤扈人在河淮有七八萬騎兵,來去如風,而京襄的鐵甲戰船又難以殺入汝水、潁水發揮作用,平涼公不至於如此倉促行事,”

周鶴站在窗前,看著院子角落裏一株蠟梅綴滿米粒般的花骨朵兒,沉吟說道,

“倘若說這個冬季將準備做起來,明年開春之後,溪河漸盈,再行渡淮之事,確有幾分可能……”

“準備,怎麽準備,”周良恭疑惑的問道,“明年春後渡淮,也沒有辦法準備好啊。平燕、鎮南兩大宗王府,各都是能集結二三十萬兵馬的。而河淮之間,雖說汴水、蔡水、泗水、汝水、潁水縱橫交錯,但相比較長江、淮河,河窄且淺,不僅鐵甲戰船發揮優勢受到限制,虜兵封鎖河道也相對容易,還是需要水陸齊進,才能真正在河淮站穩腳——時機也是略早了一些吧?”

周良恭這些年在他父親身邊,要說對軍政之事多務實幹練,還未曾有機會得到檢驗,但耳濡目染,還是自詡有幾分眼力的。

自徐懷統領諸路勤王兵馬之後,淮西戰事能進展如此順利,主要還是依仗鐵甲戰船之犀利,令虜兵水師無法應對,先是在楓沙湖殲滅一部分虜兵水師,繼而將虜兵水師從淮河驅逐出去,徹底切斷殿後虜兵的退路,從而完殲南岸之敵。

但平心而論,大越在江淮、荊湖地區所能集結起來的兵馬,相比赤扈人在河淮間的兩路大軍,還是有很大不如的。

特別是殺入河淮地區之後,一方面河道更容易封鎖,京襄的鐵甲戰船會受到極大限制,另一方面則是糧秣轉輸將從成本低廉的內圍轉為勞民傷財的外線,難度及成本都將激增。

哪怕是這個冬季僅僅做準備,明年春季才渡淮北上,周良恭也看不出時機哪裏算成熟了。

“這麽說,我卻是有些明白平涼公意欲何為了。”周鶴幽幽嘆道。

“平涼公意欲何為?”周良恭問道。

“如果我所料不差,平涼公應是想韓時良、葛鈺所部退出沿淮防線,”周鶴說道,“再不濟也得讓出壽春……”

“韓時良、葛鈺讓出壽春,讓劉衍、楊祁業他們的兵馬填進來嗎?”周良恭說道,“不過,韓時良、葛鈺守壽春有功,平涼公此時總不能對他們太咄咄逼人吧?”

現在汪伯潛沒有什麽脾氣了,現在也刻意不往韓時良、葛鈺身邊湊,但兩次淮南會戰,沒有韓時良守住壽春城,也就沒有後面的反擊——何況韓時良兩次守壽春,時間跨度都極大,自身承受極大的傷亡同時,斃傷虜兵也絕非小數字,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此戰真要論功行賞,徐懷當之無愧可列第一,但除開徐懷之外,周良恭也不覺得有誰能與韓時良爭功。

周鶴說道:“所以才要提渡淮啊!”

“……哦,韓時良沒有水軍,平涼公是要在這個上面做文章!”周良恭恍然大悟,拍著大腿說道,“沒有水軍,韓時良即便率部勉強渡淮,也無法確保後路不為虜兵所斷。平涼公原來是想用這法子叫韓時良知難而退啊!”

壽春戰前當然編有水軍,但第二次淮南會戰開啟後,不足以與虜兵水師抗衡,就陸續南撤,與建鄴水師會合,之後又與建鄴水師一同覆滅。

現在赤扈人退到淮河以北了,壽春當然可以重新組建水軍,但倘若明年春後諸路大軍就要渡淮作戰,韓時良想要重新編練水軍,顯然就趕不上趟。

“你能想明白這點就好,”周鶴說道,“夜宴之時,你找到機會,就當眾提出渡淮之事來……”

“雖說人還沒有到齊,但今日夜宴之上,也算得上公卿雲集,孩兒位卑言輕,站出來說這事合適嗎?”周良恭不解的問道,“真要投其所好,不應該父親直接說這事,更合平涼公的心意?”

“先帝在襄陽登基,我就在這個位子上了,時間也太久了,平涼公未必喜歡啊,我得知情識趣啊!”周鶴幽幽嘆道。

“平涼公更希望王番相公頂替父親居正相之位?”周良恭問道。

“也未必是王番,平涼公總是要避點嫌的;我估摸著應該是顧藩,”周鶴說道,“顧藩之前去淮東,就是無意跟高純年爭副相之位,也有些看不上副相之位。其志素來高遠,只是陛下剛剛登基之時,他不想在楊汪二人面前表現得太急切,反倒叫我與高純年有機會繼續留任。此次能全殲淠口虜兵,淮東出力甚多,不管顧藩是不是受鄧珪裹脅,但他已經投桃,京襄應該會報之以李。我該告老了……”